祭掃完,她們便前往靈源寺了。
靈源寺建立之初,是江家出銀錢,後來經曆山崩洪水災難,也是江家出錢修繕,住持視江家為佛祖菩薩,前些日子得了消息,早早帶弟子出來迎接了。
常念早聽說這裡求子嗣求姻緣特彆靈驗,因而入了寺,稍作修整,先拉江恕去子嗣殿求拜。
住持慈眉善目的,拿了簽筒過來:“還請殿下搖簽。”
常念有些緊張地看了看江恕,江恕起身到她身後,握住她的手,三人一起搖,長簽掉出來,由小沙彌撿起來,交給住持。
住持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看向寧遠侯,而後才看簽,思忖一番,笑道:“緣法自然,時候未到。”
常念不免有點失落,問:“何時才到呢?”
住持默了一會,指著外頭青蔥的樹木,道:“殿下請看,春華秋實,瓜熟蒂落,總要風雨滋潤,殿下求子自然是同樣道理,緣法在路上,不可操之過急,依老衲看,至多一三載,您與侯爺情深義重,子嗣實乃早晚的事。”
“好吧。”常念仰頭看向上首慈悲的觀音像,虔誠跪在蒲團上,心中禱告:大慈大悲的佛祖菩薩啊,保佑阿念心願早日成真吧。
住持默念一聲“阿彌陀佛”,領弟子退下了。
江恕在常念身旁的蒲團掀袍跪下,破天荒的,也許下心願:大慈大悲的佛祖菩薩啊,保佑阿念一世平安順遂,無災無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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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他們便歇在靈源寺的廂房。
翌日一早,用過早膳,三夫人提議登高望遠,江昀江明兩兄弟自是讚同母親,四房的江平江安憊懶些,尋個借口就去後山逛了。
江恕看常念興致盎然,才答應下來,老太太看小輩們都去了,也要去,羅姨娘可擔心老人家的身子骨,暗暗叫芳媽媽準備了軟轎,以備不時之需。
晨棲山樹木青蔥,加之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緩步拾級而上,春日風光自是無限好。然山是高山,越往上越累人。
行至半山腰,常念白皙的臉龐便隱約泛起潮紅,汗珠滑落雪頸,腿也有些軟了。
江恕扶著她,到一側涼亭歇了會。
老太太和羅姨娘更是直接在上一個亭子便歇了,三夫人也留下陪老太太。
江昀負責帶水,見大哥大嫂歇下,也停下來歇息,送上水。
常念喝了兩口,趴在江恕懷裡直喊累。
江恕給她揉揉腿,好笑問:“先前是誰嚷嚷著不登山頂非好漢?”
常念:“……不當好漢了還不成?”
江恕哭笑不得。
美人入懷,柔若無骨。
一張緋紅小臉嬌中帶嫵,香汗淋漓,烏黑鬢發微濕,更添幾分韻味。
恍然間,江恕竟有種“阿念長大了”的感慨。
常念歇夠了,便從他懷裡出來,望向山腳下的銀城,揚了揚手,豪邁道:“邊關千裡,皆在寧遠侯腳下。”
江明是個鬼機靈,接著道:“邊關千裡,皆在寧遠侯腳下!”
“沒大沒小!”江昀作勢要踢他,被躲開了。
江恕當是玩笑,倒是不介懷,摘了兩顆青果擦乾淨,遞給常念:“嘗嘗。”
常念小心咬了口,酸酸甜甜的,恰到好處,她眼睛一亮:“好吃!”
於是江恕多摘了兩個:“以往行軍打仗在外,常以此果解渴,四月份成熟,晾成果乾滋味也好。”
有鳥兒在啄青果,見著高高大大的男人奪食,使了壞心,去啄男人腰間的香囊。
江恕一時不察,待反應過來時,隻見一隻鳥已叼起香囊欲飛。
他眉心緊蹙,想都不及想,竟是下意識傾身出去,一手捉住欲逃竄的鳥兒。
可果樹本就長在涼亭邊上,再往外,就是陡峭朦朧的山石了。
常念抬眸便是見他身子傾下,嚇得站起來,連忙伸手去抓。
好在春笙和夏樟謹記上回大火的教訓,反應及時,兩人一把攔住士子。
“侯爺!!”常念眼睜睜看江恕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嚇壞了,聲音顫抖,“三弟三弟,快,快叫人來!”
江昀江明也嚇得不輕,江昀甚至要跳下去。
然而下一瞬,他們隻見江恕自下淩空躍上,神色淺淡鎮定,衣襟隨風飄動,竟似會騰雲駕霧的謫仙一般,臨危不亂,足尖落在涼亭欄杆上,翻身回來,動作利落。
“侯爺!”常念急忙上前拉住他,小臉慘白,“方才,方才好端端的你怎麼跳下去了?多危險啊!你不要命了不成?”
江恕怔了片刻,才舉起手中香囊,溫聲解釋:“阿念莫急,不聽話的鳥兒叼走了,我去拿回來,小事……”
“這麼高的山哪裡是小事?摔下去要斷胳膊斷腿的!”常念看著那個破破爛爛戴了四年的香囊,眼眶通紅,淚珠唰一下掉下來,“……還是為這麼個不值錢的東西,下次不許了,你不許出半點事!”
“好好,都聽阿念的。彆哭,彆哭了。”江恕抱住她,好一陣寬慰。
原本常念重新給他繡了一個新的,隻是不小心紮了手,他心疼,遂收走針線,舊的也好,隻要是阿念親手所織,能戴一輩子,豈能平白被鳥兒偷了?
江昀江明站在一旁,你看我我看你,忽然覺著有點酸。
大哥愛屋及烏,連大嫂送的香囊也此般在意,想必,是愛慘了大嫂。
出了這茬,隨後半路,常念緊緊抓著江恕的手,一刻也不肯放開。
江恕方知:這回是當真嚇慘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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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晨棲山一行回府後,漸漸入夏。
常念始終記得在靈源寺,住持所言,也不急於求子了,反倒是調養鍛煉身子為士,等兩年之期過去。
這兩年倒也安寧無憂。
隻不過,江恕三十有一,年過而立了。
男人五官深邃,輪廓線條冷硬,言行舉止,愈發成熟穩重。
常念打趣他:“老江,再過幾年,你該蓄須了。此等俊美樣貌,定是美鬢公。”
依照大晉朝的風俗,男子過了四十不惑之年,不再刮胡。
江恕深深皺眉。
她們夫妻恩愛纏綿,蓄須後如何親.吻阿念?
要知曉,她那嬌嫩的肌膚,最怕胡子紮。
倘若清心寡欲,他實難辦到。
好在,這是幾年後的事情,即便不蓄須又能如何?
當前要緊的,是阿念已經開始懷疑為何肚子還沒有動靜,或許早就起了疑心,隻是記著住持兩年之期,不曾多問深想。
他不能這樣瞞她。
江恕還是不放心,反複向趙太醫和華姑確定,得到肯定答複:常念如今的身子,早不是兩年前了,孕期仔細照料,可保母子平安。
後來,兩月不到,常念就又“生病”了,惡心嗜睡食欲不振,一朝夢回纏綿病榻之時。
她嚇壞了,抱著江恕直掉眼淚:“嗚嗚侯爺,我是不是大限將至,是不是要——”
“不是,阿念彆怕。”江恕臉色鐵青,出乎意料的是,兩人誰也不曾多想。
等華姑急急忙忙趕過來,把脈看診,皺緊的眉頭鬆展開,喜道:“殿下,您這是有喜了!”
常念愣住了,眼淚從長睫滴落,水盈盈的。她下意識看向江恕,心情好複雜。
江恕也怔了半響,抱著常念的掌心微動,力道不知不覺地變得輕柔。
他預判,少說要半年。
卻不料,來的這般快。
作者有話要說: 寧遠侯:聽說,有人傳本侯不行?
標注:處關於清明的描寫參考引用自宋人吳自牧《夢粱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