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徐嬤嬤新點了一根蠟燭,輕聲退出去。
時越提著食盒推開門,驚見朝華還板板正正地坐在榻上,燭火黯淡,經書半開。他眉心皺起:“怎麼還在寫?”
其實朝華許久沒有動的毛筆已經乾墨了,卻因這話重新落在紙上。
時越三步作兩步邁過來,一把奪走她的筆,語氣有些重:“眼睛不要了?說好我寫就是我寫,怎的還這麼犟。”
朝華默默,忽的道:“今日多謝你,可我能多寫一篇,你就少一篇了。”
時越一頓,倒是不忙著抽走這些東西了。他不輕不重地放下食盒,居高臨下打量朝華。
朝華彆開臉,慢慢收拾好東西,賭氣似的躺下睡覺。
“嘿……”話剛出口,時越就識趣閉了嘴。
罷了,跟個小傻子計較什麼?
他放輕腳步,走近些。
朝華蒙在被子裡,也看不出是睡著了還是沒睡。
這一整日,不是跪就是坐,想必也累了。
唉,時越再看桌上抄了一半的佛經,字跡歪歪扭扭,筆力深淺不一,雞扒都比這個好看。
“笑甚?”朝華不知幾時露出半張臉。
時越坦言:“你的字。”
朝華瞬間漲紅了臉頰。
她就知道,他會嫌她蠢笨……
可,他這樣坦誠道出,沒有隱晦嘲弄的眼神,竟讓她覺得比從前任何時候還要好受。
太奇怪了,朝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並不排斥。
時越確實在笑,笑過後就問她:“我做了栗子糕,你眼下要嘗兩塊嗎?若是困了,明早吃也成。”
“栗子糕?”朝華語氣驚訝,一下子坐起來。
所以他下午問完就真的去買啦!
不,是他親手做的。這個認知,讓朝華憋在心裡的失落一掃而空。
時越見她睡意全無,遂把小幾搬過來,立在榻上,才打開食盒,道:“瞧瞧,如假包換。”
切成小方塊的糕點,除了沒有鋪子裡精致的模印,色澤顏色一模一樣。
朝華忍不住捏一塊嘗嘗,味道很……一般,也不甜、不糯,可她驚喜點頭:“好好吃!”
時越臉上頓時浮現驕傲,揚眉道:“那是自然,我要是不當這守將,隨便開家酒樓都能名揚京城。”
“咳咳……”朝華猛地咳嗽起來,被嗆到了。
時越倒熱茶遞給她,“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同時又在心裡琢磨:煮碗加荷包蛋的麵條,是抱抱,這做了糕點,豈非要投懷送抱親親嘴了?
時越喜歡那種感覺。
可朝華才吃了三四塊,就喝完了一大杯熱茶,她被噎得不行,悄悄抬眸看時越。
不同於寧遠侯的冷硬,時越高大俊朗,麵上時常帶笑,若有不熟識的,定以為這是位翩翩有禮的君子,叫人如沐春風。
此時眉飛色舞的神態,則似受嘉獎後滿懷期待的少年郎,胸無城府,坦率真摯。
“時將軍?”
朝華小心推推時越,時越漾著春光的桃花眸瞬間變了個調子:合著等半天,就一句生疏的時將軍?夫君都沒有?
朝華仔細看著他變化莫測的神色,道:“栗子糕好吃,我必定回報你。”
時越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朝華說著,就從布兜子裡掏出一整盒橘子糖,給他:“諾,這是還沒有吃過的哦,都給你了。”
時越:“……”
他又不是小孩要什麼橘子糖??
然而朝華眼神真誠而乾淨,無辜的神色實在叫人不忍拒絕。
最終,時越認命地接過來,轉身時嘴角扯出一個比苦瓜還苦的笑。
罷了,洗洗睡吧。
三四月的夜晚帶著涼意,禪房的被子也簡潔單薄。朝華嬌貴慣了,這兩日都不適應,雖與從前一般蜷縮在角落裡,可總睡不踏實。
後半夜,下了場雨,伴隨著雷鳴電閃。
朝華驚醒過來,電閃已經停了。她小心往身邊摸了摸,原想點燈,誰料摸到男人寬大的手掌,她忽然抽開手。
過了會,沒有動靜。
她才慢吞吞挪過去,再次握住那隻大手,鬼使神差的,又握著它放到心口處,珍重地親了親。
“夫…夫君。”朝華的語氣很弱,甚至帶著不自信的遲疑,甫一說完,就不自然地抿緊了唇。
一片黑暗中,時越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