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過了會,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饞得口水流下來。
朝華失落地垂下眉眼,縱然她再期盼兒子快些學會張口叫人,可想起從前被母後逼著的自己,終究又不忍心了。
“吃完這碗奶酪要慢慢學著叫祖母了哦,祖母聽到你喚她,定然很開心。還有你爹爹和祖父,他們都等著你呀。我們不要讓大家失望,好不好?”
小時佑忽然吧唧一口親在朝華臉頰上。
朝華驚訝看向他,他又咯咯笑起來,伸出小胖手蹭蹭嘴邊的口水。
時越回來時臉色不太好,在門口緩了緩,進門又是笑著。
朝華卻一眼看出來,她皺著眉過去。
身後,小時佑張著嘴,奶音軟軟的:“娘,阿娘。”
安靜的寢屋裡,跳著昏黃燭火。
朝華反應慢了半拍,緩緩轉過僵硬的身子。
小家夥撲騰著站起來,小手緊緊扒著圈椅邊緣,流著口水卻口齒清晰地道:“娘,爹爹!”
時越握著朝華的肩膀,先前的不悅一掃而空,激動道:“好,好啊!不愧是咱們的好兒子!”
朝華眼中已閃爍淚光。
她沒有讓從始至終都疼愛她維護她的親人失望。
她的噩夢,在那一瞬,永遠消失了。
-
三年後。
書房裡傳來一聲暴躁咆哮,驚得樹枝上休棲的鳥兒撲棱著翅膀四下飛竄逃走。
“時佑!你給老子站住!!”
話音未落,一個小團子邁著小短腿飛快跑出來。
隨後,時越邁著大長腿追上去。
父子倆氣勢洶洶。
朝華提著食盒剛走過來,就被兒子一把抱住:“娘,爹要打人啦!娘快救救我!!”
朝華下意識蹲下來護住兒子,而時越看到夫人,硬生生頓在兩步外,氣不打一處來:“今日我非要好好教訓這個臭小子不可!”
“你乾嘛總跟孩子計較呀?”朝華抬頭看時越,看到他左右臉頰上各三道橫橫,老虎胡須似的,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時越急忙拿袖子蹭去臉上的墨跡,氣悶道:“笑笑笑!不許笑!看看你兒子乾的好事!”
朝華抿抿唇,牽著兒子的手,低聲道:“一,二,三!”
話落,娘倆撒腿就跑,食盒也不要了。
如今的時將軍,脾氣暴躁得很。
果然,眼睜睜看著夫人兒子又在眼皮子底下跑了的時越,快氣死了:“嘿,你,你們!回來!!”
時母遠遠地看著,推推時父,打趣道:“跟你當年一模一樣。”
時父尷尬笑笑,打馬虎眼道:“有這回事?我隻記得阿越小時候也是這般三天兩頭來氣老子!”
等暴躁老爹晚上氣消一些,時佑才慢吞吞拿了娘做的栗子糕去請罪。
時越還是臭著一張臉:“你娘呢?”
時佑回頭望一眼,露出一個求救的小眼神,可憐巴巴的。
朝華進來,輕咳一聲,冷靜問道:“怎麼啦?”
“哼!”時越重重哼一聲,“明兒就把這臭小子送去書院!”
娘倆不約而同露出驚訝神色:“啊?”
“啊什麼啊?”時越一臉幽怨地看著朝華,“宇文先生辦的書院,比老子會教!”
“哦。”朝華當然希望兒子與同齡人一樣讀書寫字,不求太聰慧,隻要不落下就好。
“夫君辛苦了。”朝華按住時越肩膀坐下,乖乖給他捶肩捏背。
“爹爹辛苦了。”時佑學的有模有樣。
時越瞥他一眼,時至今日也不明白每回惹他生氣就跑得飛快、事後又伶牙俐齒的的小家夥,怎會是當年那個讓人操碎心的“小呆子”,果真表象也。
時越歎氣:“我不辛苦,我是命苦。”
朝華笑起來,給兒子遞了個眼色。
時佑是個小機靈鬼,趕忙揭開食盒給他爹喂糕點。
時越這才舒坦了,又歎氣道:“往後你少氣我,還有你,”時越回頭特指朝華,“以後不許助紂為虐!”
“好好。”這會子,他說什麼,朝華都說好。
不過提出去書院一事,最先遭到時父時母的反對,無他,二老舍不得孫子小小年紀就去吃苦。
時越拗不過兩個老人家,隻好又過了三年,等時佑六歲才送去宇文先生的書院,沒兩年,江祈和敘予晴也去書院了,三個人有伴,一天天慢慢長大,有他們要奔赴的前程,這日子慢慢清淨下來。
前幾年太暴躁,時越開始修身養性,每日下值回來不是釣魚喝茶就是養花種草,分明才是壯年,竟有幾分提前養老的架勢。
朝華問他:“以後我們老了,也是這樣嗎?”
時越不答反問:“不喜歡嗎?”
朝華搖搖頭:“隻要是和夫君一起,做什麼我都喜歡,倘若不與夫君一起,做什麼都覺得好沒意思。”
誒,這話簡直說到時越心坎上了。
朝華想了想,又道:“世間有百花百草,我們今天種茉莉明天種梔子後天種玉蘭……魚也有好多種啊!我們一天釣一種,還有茶,好吃的好玩的,光是想想就好期待。”
時越十分認同,感慨:“一輩子可以做很多事情。一輩子也可以隻做一件事情。”
朝華有些茫然。
時越笑笑:“前者如你所言,後者,比如一生一世一雙人。”
朝華恍然大悟,這就是她想要的啊!
彼時,她們坐在藤蔓架下,清風拂麵,溫柔和煦。
平靜的時日正是因為這樣的相依相伴,而變得彌足珍貴,令人向往。
很多年後再回想起來,仍覺溫情美好。
至一生,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