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之林裡靜靜流淌著一條黑水河。
黑色純淨的河流蜿蜒曲折, 平靜地淌過根莖茂盛的滄桑古樹,溫養過河岸醜陋卻嬌嫩的花瓣, 嗬護過曾匍匐在河畔的怪物。
而現在, 這片看似安詳的森林裡, 早已經失卻了那種可怖扭曲的吼叫聲。
那些可悲的、徘徊在林間、久久不願意離去的怪物,似乎在某日間徹底解脫了。沒有了狂躁的響動,幽暗之林餘下的便是萬物聳動的動靜。
波西騎士很幸運。
他在率領商隊誤入的時候,是墮落的怪物消失後。
這片幽林雖然黑魆魆摸不著蹤跡,然對帶足了食物與水的流浪商隊來說,隻要不出現威脅到商隊的怪物, 這些都是可以無視的。
波西騎士是一位公正、光明、勤奮的騎士。
唯獨有一個路癡的小毛病。
路癡不是大問題。
尤其在波西騎士身邊還有幾個跟隨他的侍從時, 那更是不足掛齒。
唯一的缺憾時,這一回上路時,經常替代波西騎士負責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侍從病倒了。
波西看著依舊漆黑的道路, 舉著劍柄砍了兩下臨近的樹木,“停下,今天在這裡紮營。”
他們誤入這片林子後,手裡的地圖就失去了作用, 而商隊裡的法師所有的指向法術都失去了作用。
幸運的是, 商隊在誤入的第二天找到了一條河。
一條黑水河。
商隊攜帶的乾淨的水足夠多, 在波西騎士的約束下, 沒有人主動靠近這條黑水河。但是他們依舊沿著這條黑水河往前走。
他們也沒有彆的方向了。
“湯姆大叔,我不餓。”波西騎士握著長劍。
他的神情堅毅,從左眼到鼻梁有一道深刻的疤痕, 那是波西騎士在一次與人搏鬥中留下的印記。
也見證了波西從一個爛賭的酒鬼蛻變成一位令人尊敬的騎士。
在他的身後,數十個人不慌不忙地行走在他們暫時紮根的營地裡,貴重物品都囤放在營地裡麵,外圍有幾個侍從正在巡視著,而波西騎士正坐在營地外。
牽著獨角馬的老湯斯搖搖頭,把手裡的餡餅塞到波西的手裡,“騎士大人,您今天一點東西都沒吃。”
“湯姆大叔,”波西苦惱地撓了撓那頭利落的短發,“我要是沒帶錯路就好了。”
老湯姆一巴掌拍在波西的後腦勺上,絲毫沒有平民對騎士大人的敬意,“這當然是您的問題。”他蒼老的聲音帶著笑意,“可您要是不吃東西,等您餓到沒力氣後,難道要小克裡斯拉著您走嗎?”
克裡斯是流浪商隊裡最小的一個孩子。
這一支流浪商隊其實在十年前就幾乎要消亡了,他們沒有足夠的金錢去雇傭打手保護商隊,而每一次搶奪都代表著又一次衰弱,如果不是當初還是酒鬼的波西在爛醉時幫他們趕跑了劫殺商隊的人,也就沒有今天的故事了。
波西在那夜留了下來。
並且留了將近十年的時間。
“騎士大人。”小克裡斯是個猴孩子,他竄到波西騎士身前。大家知道波西騎士挺寵愛這個孩子,也沒人去攔著他。
“為什麼您不讓我們靠近黑水河呢?”小克裡斯是個金發碧眼的孩子,笑起來很可愛。
波西騎士的長劍橫放在膝蓋上,他笑眯眯地看著小克裡斯,“因為會被吞沒哦。”他煞有其事地逗弄著孩子。
小克裡斯咯咯笑。
波西騎士說的是真話。
第一次看到這條黑水河時,他就有一種莫名的警惕感。
宛如他的神經在拚命和他警告這條黑水河的危險,然離開黑水河往外走,那種無名逼仄詭譎的感覺會越發強烈,就好像前有狼後有虎。
兩者擇其一,波西騎士也隻能暫時依靠這條河水。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關於危險的預警。
“小克裡斯,你……”他剛想把孩子放下來,卻猛地抬頭。
營地裡熱熱鬨鬨的,都是彼此說話的聲音,被波西騎士抱在懷裡的小克裡斯好奇抬頭看著身後英俊堅毅的青年騎士,“騎士大人?”
波西忍住後退的**。
就在他視線所不能及的深處,正湧動著濃鬱的惡意。
*
身為那惡意的本身——梅菲斯特,收回那輕描淡寫地一瞥。
然後低頭看著正靠在他腿邊的小領主。
其實他也想蹲下來。
——那樣靠近的距離近一點。
然鵝被五蘇小手啪嘰回去了。
“高,靠。”
梅菲斯特秒懂了五蘇的含義,挪了一步站在蹲著的小身影後,小腿剛好貼住了五蘇的背脊。
梅菲斯特:挺好。
五蘇蹲著。
認認真真看著黑水河。
這條河道的兩側都長滿了奇形怪狀的植物,光是和小醜花一般難看的就有賊多,更不用說還有比小醜花更醜的。
“不能。”五蘇小小聲說。
這黑水河溫養著萬物,卻唯獨不能適應任何的種族。
換句話說,但凡是之直立行走有理智的人(不論種族)都不能靠近這條黑水河。
五蘇愁眉苦臉的小模樣,就好似在認真思考這條河流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梅菲斯特知道。
但是這句話不能輕易說出來。
五蘇很聰明。
或許需要在“聰明”這個詞上加上一個“非常”的限定詞,並且添加一個“懵懂”的形容詞。
在所有的思考裡,五蘇都是憑借著本能的懵懂而思索,一猜一個準。
原因是為何,梅菲斯特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