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瞬間
“滾!”賀雲清狠狠將桌上的茶壺掃落,看著站在對麵的唐今紅了眼睛。
唐今平靜的看著他,半晌,轉身離開。
見她真走了,賀雲清臉色更難看了,他攥緊了桌角,良久,也出了門。
兩人一個往城內一個往城外,分道揚鑣。
唐今坐在馬車上,眸色控製不住地加深。
其實這些年來,她跟賀雲清不是沒有產生過爭吵,兩人都是一樣的冷心執拗的,磨合起來太難。這一次,就因為賀雲清要跟著賀山崇去西域的事情而產生了爭吵。
賀雲清要跟著賀山崇去征戰西域,唐今沒意見。
賀雲清有意見的就是她沒意見。
他一走,至少三年,結果唐今半點沒猶豫的就答應了,仿佛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是走是留。
本來這段感情就是他愛得更多一點,謀劃得更深一點,當初唐今的“願者上鉤”讓他內心甜蜜了很久,他覺得兩人是兩情相悅的,但真的在一起之後,他有時候真的感覺不到她的愛。
她寵他愛他,但好像也能對彆人這麼做。
賀雲清喜歡拉著她上床,是因為隻有在床上他才能看見她眼睛染上彆的顏色。
唐今真的愛他嗎?
他有時候希望自己糊塗點,或許就能這麼混沌的什麼也不知道的過一輩子。
賀雲清騎著馬,繞著城牆跑了一整天,才回了府。
唐今沒回府,最近她在忙著朝廷的事情,等弄完了,她有機會坐上尚書令的位置,到時候她便是真的權傾朝野。
賀雲清等了她一晚上,沒等到人。
天邊一線藍,他沒等了,跟著賀山崇在天明前離開了京都。
唐今站在城牆上看著他,淺色的眼睛裡倒映著那一線藍,好像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賀雲清是她目前愛得最累的一個人。
他漫不經心的皮囊下是一顆清明剔透的心,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深情在他那裡完全不奏效。
唐今有些漠然。
可那又能怎麼辦呢?
係統說她的話句句屬實。她是無心的草木,對人類隻有幾分類似看蜉蝣的憐憫,頂多還有幾分屬於妖類本惡的欲。喜歡看人類哭也不過是那種可憐的模樣會調動她的那份惡欲罷了。
賀雲清在她眼裡跟路邊的野花野草沒什麼區彆。可能稍微開得豔麗點,但她偏偏是那種不會為路邊野花停留的人。
她猜想,賀雲清那麼聰明,現在又選擇了離開,所以,她跟他多半是要掰了。
掰了也好,她天天演,也挺累的。
一去五年,賀雲清沒遞過一封信給她。
他給賀青棠寄西域的奇珍,給江泉寄中原難尋的藏書,給柳先生寄西域的藥草,連春雪夏桃秋荷冬果四個丫鬟都有禮物,但沒給她寄過一點東西。
賀青棠是最關注他們兩個的,每次想看賀雲清給唐今寄了什麼,可每次什麼都沒找到,她漸漸猜到了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gòйЪ.ōΓg
可賀雲清離得太遠,唐今又表現得太過平靜,她都不敢問。
後來還是眼明心亮的賀持雋跟她說了些猜測,她聽完,對唐今生了好大一通氣。她沒法理解,唐今怎麼能做到一點情意沒有的呢?
單方麵跟唐今冷戰了一段時間,卻對唐今卻毫無影響。她如今也成熟了些,不免泄氣,轉而換了種方法。
她問唐今,不喜歡賀雲清是因為賀雲清不符合她心中【內心柔軟之人】的標準嗎?
唐今有些意外她居然也看出來了。想了想,挑眉,索性都告訴她,之所以喜歡【內心柔軟之人是因為他們好騙,不會像賀雲清一樣能自己從甜蜜陷阱裡爬出來。
“因為內心太過柔軟,一紮就會鮮血淋漓,所以他們會下意識忽略掉讓自己受傷的答案,甘願讓自己生活在謊言裡一輩子。”
至於為什麼不喜歡賀雲清,唐今仿佛在問菜價幾何,“我為什麼要喜歡他?”
賀青棠氣得猛地推開她,然後怒而跟她絕交,放言老死不相往來。
唐今摸摸肩膀,沒什麼感覺。
當她懶得演的時候,連怒氣這種東西,都不會有。
依稀記得,當初她想走仙路,想求得大道,怎麼也走不通。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劈下來她強行登天路,到了神界又被天道一句“無心無情,怎能成仙”一腳踹出神界的時候,也沒生氣。
當不了神仙,那就不當唄。
當妖也挺好的。
就是有點太無聊了。
她想過死,但有句詩說得好。
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
她差不多是死不了的。畢竟連天雷都劈不死她。
她後來大部分的妖生都在睡覺。她很喜歡睡覺。因為她不做夢,睡覺的時候,就與死亡無異,不會感到無聊,也不會覺得好像什麼都是一樣,思想是清醒的,腦子裡卻空白一片什麼都沒有。
一睡萬年,滄海桑田。坐一會,看一會,換個地方,繼續睡。這就是她大部分的妖生。
被係統綁定的時候,她是可以將這個玩意吞吃了的。
但她後來停住了。
這大概是她被人點化成精後第一次,有人告訴她,你有事情可以做了。
她不知道這個係統到底想乾嘛,但也不在乎。雖然也很無聊,但有人告訴她要做什麼事,總比什麼事都沒得做要好。
或許是活得太久了,見過的人太多,她演技還不錯,模仿彆人的表情,情緒,然後,再學習麵前這個人的表情。
第一次跟人類滾在一起是什麼時候她也忘了,那個人長什麼樣叫什麼,她也不太記得了。當時大部分隻是出於妖類的惡欲而已。
又過了很久,她跟以前沒什麼區彆,但多了個愛好。就是假裝愛一個人。
她對於這種感情很好奇,會刻意模仿。
她產生不了這種情感,但樂於看見彆人陷入這種情感的樣子。
大概跟人類樂於看見埋下的種子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是一樣的道理。
她跟賀青棠說的是真的。
她喜歡內心柔軟之人確實就是因為他們好騙。而且這種人產生的感情溫熱而不炙熱,是剛剛好的溫度。
不像賀雲清,是會將人燒成灰燼的烈火。
植物總是怕火的。
五年後,賀山崇跟賀雲清凱旋歸朝。
唐今作為尚書令,代皇帝出城迎接。
賀雲清黑了很多,一身白的像雪一樣的皮膚成了煤炭一樣,但還是好看。一朵漂亮的花,不管他是什麼顏色,都是漂亮的。
她把人領進宮,就轉身走了。
反正她已經跟賀雲清掰了不是?
當晚,賀雲清一腳踹開了她的房門。他們父子倆都喜歡踹門,唐今這門修了好多次了。
她坐起身,看著黑的在晚上隻能看見一雙眼珠子的賀雲清,忍不住開口:“你千萬彆張嘴。我怕嚇到人。”
賀雲清猛地就撲了上來,一口大白牙在夜裡發光一樣亮,“當初對搖寒那個女人就愛得不得了,我黑了就嫌棄成這樣?”
他懶得跟唐今廢話,直接扒衣服。
賀雲清試過放棄唐今。
顯而易見,失敗了。
那就算了吧。
反正在他跟唐今滾到一起前就做過心理準備不是嗎?如果五年不行,那就再五年,還不行,那就再五年。
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總得試一試。
就是他氣,唐今居然連演都懶得演了,生怕他不知道她不愛自己。
沒關係,反正她在床上的情緒總是真的。
賀雲清很瘋,瘋得唐今都有點受不了。她忍不住吐槽:“采陽補陰的豔鬼都得喊你一句師父。”
賀雲清臉上是闊彆五年,熟悉的冷笑,“空了五年呢,可不得好好補補。”
一天一夜還行,彆人當是小彆勝新婚。
三天三夜,京都城裡傳成奇聞。
賀雲清這五年在戰場上練了回來,已經不是當初的他了。
唐今扶牆上朝。
兩人好像回到了以前的狀態,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有些事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既然當什麼事都沒有,那唐今也樂意跟他演。
就像係統說的,左右不過幾十年。
第二年,祖母方氏體老多病去世,唐今正好覺得有點無聊,便主動丁憂離朝,跟賀雲清大江南北的遊蕩江湖。
賀雲清一身皮子這時候已經養回來了,過於招人的長相一路上惹了不少麻煩,唐今每次都認命的收拾爛攤子。
他們一路從北地走到江南。江南多雨,人還沒找到能住的地方,雨點就砸了下來,兩人隻能躲進附近一間破廟裡。
破廟一沒門二漏雨,怪冷的,賀雲清便硬要拉著她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