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朝想動,卻被她穩穩地按住,哪也去不了。
唐今將他細細打量過一遍,臉上逐漸恢複了笑意,低著聲問他,“督公覺得朕剛剛那個想法如何?”
謝朝輕輕抬眸看她,許久,他才微啞著聲音開口:“陛下還想要我?”
他現下這副樣子跟惡鬼也沒什麼區彆了。
唐今挑眉,“督公是要朕再跳一次摘星樓嗎?”
謝朝靜靜地看著她,半晌,眼角泛起紅,“我以為你醒不了了。”
前幾天,太醫還在說,她的身體毫無起色,脈搏依舊弱的不像話,全靠各種珍貴藥材吊著一口氣,說不定哪天就要沒了……
唐今伸手擦了擦他的眼尾,“有人說我死了就恨我一輩子,我哪敢死。”
謝朝看著她,漆黑的瞳仁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貪婪地吸進去,過了一會,他突然抓住唐今的手,偏頭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唐今瞬間就感覺到手上怕是見血了。
可她看著謝朝,卻連阻止他的想法都生不出來。
謝朝在哭。
那豆大的淚水從他眼角滾出來,他狠狠咬著唐今的手,雙眸亦是含恨地盯著她,可通紅的眼裡眼淚卻越來越多,一點都止不住,一雙含情眸顫巍巍的,可憐無比。
唐今抬起手,冰涼的手指擦著他眼角的淚水。
“謝朝,我回來了。”
先是一聲從喉間悶響的嗚咽,那死死咬著她手的力道一鬆,然後哭聲越來越大,最後演變成嚎啕大哭。
他仿佛要將這一年多來的崩潰一次性全都哭出來,聲音嘶啞,沒有半點那權傾朝野,狠辣矜貴的九千歲模樣。
唐今將人摟住,那哭聲太讓人動容,她低頭去吻他的眼尾,吻他的淚水,吻他臉上的細紋。
她溫柔地一遍又一遍地親吻那些象征著她給他帶來的傷害的東西,不厭其煩地說:“謝朝,我回來了。”
窗外的天色由明轉暗,逐漸昏沉。
謝朝很累,身心都很累,這樣的哭也很累,他大哭過一場,緊緊攥著唐今的衣服不知不覺昏睡了過去,隻是夢中也依舊皺著眉,並不開心。gōΠb.ōγg
唐今看著他,指尖在他因太瘦而凸起的顴骨上滑過,眸色幽深。
謝朝如今的模樣與美人可謂是天差地彆,可她卻不覺得醜陋。
她還記得第一眼看見謝朝的樣子。
與眼前截然不同的樣子。
她歎了口氣。
這一年多來謝朝大約是與昏睡的她睡在同一張床上的,隻是唐今無法想象,那時的他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謝朝眼下青黑很重,大約是很久都沒能好好睡過一覺了,此時好不容易睡在唐今懷裡,卻仍睡得極不安穩。
唐今將他消瘦的身體緊緊抱在懷裡,吻過他睡夢中依舊帶淚的眼尾,一次次溫柔拍打著他的後背。
謝朝好像逐漸安穩下來,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
隻是沒多久,他就突然顫了一下,如驚弓之鳥一般猛地從夢中驚醒,一雙眼睛直直地看向唐今,神情恍惚。
類似的夢太多,他已經快分不清這到底是他的夢,還是真的了。
唐今隻能出聲哄:“我在呢,謝朝,我醒了,你看,這是你剛剛才咬的。”
她將那隻手遞到謝朝麵前。
謝朝如同骷髏的手緊緊扣著她的手,看著上麵血淋淋的咬痕,好半晌,才終於平靜了些。
他一句話都沒說,又睡了過去。
這樣的情景一夜中發生了數次,唐今睡了一年多已經睡夠了,便索性不睡,盯著她的九千歲,她的督公,人一驚醒她就開始哄。
如此過了幾次,謝朝才好像徹底信了自己不是在做夢,一覺睡過去,再也沒有驚醒。
唐今靠著床上,手還依舊輕輕拍著謝朝瘦骨嶙峋的後背。
她不敢走,怕謝朝睜眼沒看見她會怕。
謝朝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他實在是太久沒有這麼安穩地睡過了。
過去一年多的時間,他總是躺在唐今的身邊,就那樣看著她,偶爾睡去也很快會從或美好或殘忍的夢中醒來。
他總是夢到唐今醒來,轉瞬又變成了唐今跳下摘星樓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