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睛的時候,那輛車撞向她,然後血色蔓延開的畫麵仍舊會在眼前出現。
如果不聽著那些聲音,他甚至無法入睡。
出事的時候,他其實很冷靜。
冷靜到像是一度喪失了情感。
他冷靜地等著救護車來,獨自一個人坐在急救的手術室外,理智地報警,思路清晰地和警察做筆錄。
那個時候,什麼悲傷,憤怒,哀痛,都沒有。
他隻是覺得冷。
像是紮進骨頭,刺進心臟,渾身都被冰凍住的徹骨的冷。
一直到很後來,高昀讓律師帶給他那句話,才讓身體裡的冰冷漸消。
一切都是設計好的。
她騙了他,也利用了他。
可在明白了這個事實後,他也做不到歇斯底裡哭泣,或是痛苦不堪地哭哭啼啼。
在一瞬間他所感受到的,是完全不合理的。
心安。
為什麼。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她還躺在重症病房裡,醫院幾次下達生命垂危的消息,聽見這樣的事情他理應憤怒或是悲傷,哪怕是怨恨也可以,可那一瞬間他感受的情緒居然是……
安心。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他一定在等什麼。
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一件很重要的事。
可那到底是什麼,他不知道。
他隻是等著。
……
事情發生後的一個月,談光意接到了一個沒有署名的電話。
彼時他還窩在沙發裡,一雙桃花眸沒有聚焦地盯著某處,像是在看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看的發呆。
“喂。”他聲音沙啞地接起電話。
那邊停頓了一下,“……喂,你好。請問你是那個、唐今的妹妹嗎?我是唐今之前聘的寵物保姆。”
“……是。”
對方鬆了口氣,“是這樣的,一個月前,唐今把大麥放在了我這邊寄養,她當時候跟我說有點事情要出去一趟,就先把大麥放在我這裡寄養一個月。”
寵物保姆在電話中細心解釋著:“她還說如果一個月之後我聯係不上她的話,就讓我先聯係你,麻煩你先幫忙照顧一下大麥。”
談光意仰起頭,喉結上下滾動緩解了一下喉嚨裡的悶痛,出聲時,聲音卻越發沙啞:“她有說,要我照顧多久嗎?”
“嗯……六個月吧。”
好一會,聽不到聲音的寵物保姆帶著些疑惑地開口:“先生?你還在嗎先生?”
肩膀瘦削了許多的青年將腦袋埋進了手臂間,他聽著電話裡的聲音,透明的淚水不知道何時已經順著眼睫一顆一顆地滴落在沙發上。
身體裡的冰冷在慢慢消失。
他空咽了一下,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現在和大麥在一起嗎,我待會過去接它可以嗎?”
“哦,可以啊,那你待會五點過來吧,我的地址是……”
……
總算,越謙和程實商量好,一起想了個借口,給談光意打去了電話。
從小一起長大,他們當然知道談光意的性格。
他那個人一向是這樣的,越是難受就越是風平浪靜,表麵看起來跟個沒事人一樣,私下卻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一個人消化一個人承受,誰勸也沒用。
但是再這麼讓他一個人悶下去就要悶出毛病了。
所以今天無論如何,他們都要把談光意給叫出來。
越謙抱著沉重的心情給談光意打去了電話,普通的借口是叫不出這種時候的談光意的,他隻能編:“老談,我出了點事,你能不能來幫我?”
那邊安靜了一會,“幫你騙舒雲你那天晚上沒出門的事情我不做。”
越謙:“……”
就坐在越謙旁邊的舒雲:“……越啊。”
……
過了會,程實拿起了被著急跟老婆解釋而被可憐丟下的電話:“聽你這樣,是沒事了?”
“能有什麼事?”
“那出來吃飯?”
“改天吧。今天有點事。”
程實不由得好奇:“能有什麼事啊?”
“收拾房間。”
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那像是咬牙切齒般的四個字,程實不由得抖了一下,“……那行吧,下次見,可彆再不出來了啊。”
“知道了。”談光意頓了一下,“謝謝。”
“沒事。”
……
要算的賬,就等人醒了再一起算吧。
掛斷電話後,青年看著那正在沙發上和枕頭搏鬥,弄著整個房間裡都是狗毛和羽絮的大麥,將額角暴起的青筋按下。
六個月而已。他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