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冰涼的水驀地潑上來,溫折玉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的白。
陸彧之慢慢走到溫折玉麵前。
他垂眸看著那低垂著頭,渾身濕透狼狽至極,已然沒有了當初半分那高高在上的仙君模樣的青年,半晌,聲音溫和地開口:
“玄玉道君,又見麵了。”
溫折玉是清醒的,可對於陸彧之的話,他卻置若罔聞,沒有任何反應。
陸彧之眼眸淡淡地笑了笑,他聲音平平,宛若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般,告訴溫折玉:“再過一日,我便要與阿今成婚了。”
低垂著頭的青年仍舊沒有反應,可陸彧之卻聽見他的呼吸錯亂了一瞬。
眸中的笑意淡去,臉上的表情也逐漸回歸於無。
他看著溫折玉,紅眸中的沉鬱揮之不去。
那日在秘境之中,從洞府裡走出去的那個渾身狼狽的青年幻化了容貌,可或許是彼此之間不對付的氣場,在看見對方的第一眼,他便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溫折玉。
高高在上的正道仙首啊。
他身為阿今的師尊,明知不可為,卻仍恬不知恥地趁阿今失去理智的時候,引誘阿今,讓阿今犯下大錯……
想起那日溫折玉走出洞府時,身上帶著的那些曖昧痕跡,陸彧之的心臟便像是被一種蟲子用力啃咬般,難受至極。
垂落在身側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陸彧之俯下身,在溫折玉耳邊聲音幽冷地道:“知道嗎?若是你當日沒有誘阿今做下那些事,阿今如今也不會如此對你……”
他一字一句,如最鋒利的匕首,徑直刺進溫折玉的心臟——
“你讓阿今感到惡心。”
陸彧之用力掐住溫折玉的臉,強迫他抬起頭,一字一句,說給溫折玉也是說給自己:“你、讓、阿、今、感、到、惡、心!”
被強迫抬起頭,溫折玉微微睜開了眼睛。
那雙沉沉黯黯的墨眸倒映著陸彧之臉上那些深深的厭惡。
恍惚間,他好像透過眼前的陸彧之,看到那些厭惡出現在了另一個人的臉上。
惡心……
是該惡心。
是該惡心……
溫折玉眼睫控製不住地輕顫了一下。
良久,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是該痛哭流涕,還是該歇斯底裡?
他不知道。
他也做不到。
常年與冰雪為伴,獨自修行,他其實已經很少能產生過於強烈的情緒,他也快忘了自己還擁有情感這種東西。
是那從灰茫世界中撿回來的少年又一點點讓他重新感受到了那些喜怒哀樂。
但如今,他卻好像又失去那些。
胸口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
他所能感知到的,便隻有一種若有所失的遲鈍麻木。
……
或許,他該笑。
他是該笑。
獻身於敵首,對敵首動情,妄想教導天生魔心的魔尊向善……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如此可笑。
……
青年閉著眼睛,無聲無息,安靜得仿若失去了生氣一般。
看著溫折玉那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陸彧之冷漠地收回手,也甩開了溫折玉的臉。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現在的溫折玉即便再見到阿今,也絕不會再提起在洞府裡的事情。
陸彧之也不想再留在這裡看見溫折玉。
“雖然阿今厭惡極了你,但你畢竟也教過她那麼多。大婚之日,我會令人給你送一杯喜酒。”
陸彧之說完這最後一句冷漠而又諷意十足的話,便轉身,朝著地牢外走去。
而等在一旁青姬看了一眼那沉寂的溫折玉,少頃,收回視線,跟上了陸彧之。
陸彧之與溫折玉不合,顯而易見。
青姬垂眸,心中雖有盤算,但眼下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一路送陸彧之離開地牢,回了寢宮。
等到晚間,和負責大典的禮官核對完祭祀流程的陸彧之休息了,青姬才轉身去找了唐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