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先是在坐在位置上緘口不語孔太師身上停頓了一下,很快便又滑走,落到了其後那位身穿貂紫雀紋官服的狐眼青年身上。
“唐愛卿今日怎如此話少?”
皇帝詢問之聲高高而來,那垂著眸姿態鬆散瞧著像是還未睡醒一樣的青年,也總算是悠悠抬起了眸。
天色還微亮,殿中鑲嵌明珠,點滿長燈,但依舊昏暗。
但那青年掀眸之際,卻有光暈自那雙冷色眸中流轉而過,恍然若水中印月。
青年抬手,姿態恭敬:“回陛下,臣方才隻是在算,若起大戰,需耗費多少銀兩。”
皇帝來了興趣:“哦?愛卿可算出來了?”
在她開口之際,背後便已隱隱有些發涼,而今銀錢兩字出口,即便唐今沒有回頭,也能察覺到身後一眾武將那恨不得扒了她的皮一般的憎惡目光。
唐今唇角牽起少許笑意,高聲回道:
“臣粗略算了算,且就算我軍能占上風,雷厲風行不計傷亡撫恤,十萬大軍每月至少也需耗費——”
“一百五十萬兩白銀。”
唐今又做了個簡單的算術,“這一月一百五十萬,半年,便是九百萬,一年,便是一千八百萬。”
“若是出師不利,拖上三五年之久……”
唐今麵露憂色,轉而問上座皇帝,“陛下,不知而今的國庫,可還能支得出如此多的銀錢?”
皇帝麵上生出幾分遲疑,“那愛卿的意思是……”
唐今作揖,理所當然地道:“臣也以為,與其開戰,勞民傷財,不如派遣使臣,與邊夏求——”
“一千八百萬兩,倒也不多。”
一道低沉冷厲的聲音驀地從旁邊傳來,打住了唐今將將要出口的那一個“和”字。
唐今的動作頓了頓。
她偏眸瞥向站在武官之首的那位青年將軍,片刻,有文官出列,替她開了口:
“倒不知薛大人家底如此豐厚,一千八百萬兩白銀,薛大人也能張口便說不多?”
出列的文官語氣略諷,不算友好。
青年將軍卻是連掃都未曾掃那文官一眼,冷銳的眼神直直射向了站在那裡的唐今,
“區區一千八百萬兩,不過唐大人半年收受所得,如此,也算多嗎?”
殿中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幾聲輕笑打破沉寂。
唐今轉過身,微懶的狐眸亦帶幾分輕諷地看向了站在那裡的薛忱。
“薛大人說笑,唐某所得皆為陛下所賜,除去陛下賞賜,為官十年所得也不過千兩俸祿,哪裡能拿得出如此多的銀錢來呢?”
這話說出來,文官這邊大多沒什麼表情,但武將那邊,卻已有性情率直之人露出了鄙然之色。
薛忱聲色愈冷,“如此說來,唐大人在府中以金銀鑄屋,以翡玉鋪路的傳言,皆是假的了?”
唐今挑眉,麵帶訝異,“如此荒唐之言,薛大人是從何處聽說的?”
薛忱最不喜看的便是她這幅惺惺作態的模樣。
漆黑的劍眸之中翻湧起幾分幽寒戾色,冷得人心驚,“是真是假,遣人一看便知了。”
唐今沒說話,眼尾彎的弧度加深了一些。
她像是在笑,可那雙冷色的眸子又掩蓋在長睫之下,叫人看不出內裡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