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入薛府,本就因為薛惟身死而悲痛欲絕的陸氏當即便在心悸之下,去了。
幾日後,當陸氏的喪禮辦完,那仍掛著白綢的薛府之中,爆發了一次極為激烈的爭吵。
聲音離得很遠,但其中一道聲音實在太過激動,便是唐今都聽到了些許。
唐今在那棵棗樹下站了許久,最終,她沒有再等,而是轉身回了書房。
……
月上中天,夜深人靜之時,少年翻過牆頭,輕輕落地。
他來到那扇熟悉的窗前,可卻沒有再和往日一般翻窗而入,而是就那樣停留在窗邊,安安靜靜站著。
不知看了多久,也不知想了些什麼,少年從胸口拿出一封早已寫好的信,將之塞入了窗縫間。
做完這一切後,少年沒有再停留,翻出牆院,坐上了早停在那裡的馬兒,便策馬朝著城門而去。
城門已關,但當他拿出一枚金色令牌之時,守城士兵頓時一肅,極為恭敬地為他打開了城門。
寒風凜冽,夜幕昏沉,接下來的路上,能與少年作伴,便隻剩下了頭頂那一二顆暗淡的寒星。
出城那一刻起,少年便不再回頭,
回頭就會留戀,所以離開的時候,就不要回頭。
但。
那些他所留戀的,卻早一步走到了他的前頭,等著他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那一盞擺在長亭中的藤條燈籠,便明亮得恍若一盞圓月。
而站在長亭之中的那道身影,她本身便是他望了多年的月。
薛忱還是停了下來。
等少年的身影慢慢走近,站在長亭之中的唐今也輕聲開口:“我若不在這裡等你,你是不是就要不告而彆了?”
薛忱沒有說話。
“薛忱,這次是不一樣的。”唐今並不避諱那個話題,“這次若不見,日後或許便見不到了。”
戰場並非什麼玩鬨之地,少年去了,或許就會死。
更何況,他父兄已經出事,不論這到底是戰爭之故,還是被他人陰謀所害,他此去,都必定是十分凶險。
今日若不見,也許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有自己要走的路,唐今不會攔他,能做的,也就是為他送行,祝他一路順風。
薛忱凝望了她許久,最後也隻能說,“抱歉,唐今。”
唐今垂眸笑了一聲,“這有什麼好道歉的……”
她拿起石桌上的酒壺,倒了兩杯酒,端了一杯遞給薛忱,“本來是熱的,但你來得比我估計得要慢些,就涼了……湊合著喝吧。”
薛忱接過那杯酒,片刻,一飲而儘。
而後,不等唐今喝完她的那杯,眉眼冷毅的少年便上前一步,伸手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裡。
少年已吹了一路的寒風,可抱住她時,身上卻依舊是暖的。
三兩寒風,又怎麼能吹滅少年心中烈火。
唐今慢慢放下了手,她回抱住了少年,聲音漸低:“薛忱,你要回來。我等你回來。”
薛忱沒有回答,隻是愈發用力抱緊了她。
他承諾唐今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可是這次,他也不敢再保證什麼。
良久之後,薛忱慢慢鬆開了她。
他看著唐今的那雙眼睛,眼底漫過一絲什麼,“唐今……”
少年聲音低啞,和以往喚她名字時,有些不同。
他似乎是想說什麼——說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雙寒眸裡深深印著她的模樣,情緒跌宕翻湧,濃烈得令人無法忽視。
“嗯?”唐今輕輕應了一聲,像是疑問他要說什麼。
薛忱眼眸微顫。
半晌,他低頭笑起來,“等我回來再告訴你。”
這說話說一半的,唐今頓時就擰起眉,“薛忱。”
薛忱卻不打算說了。
他利落地翻身上馬,笑意張揚肆意,還帶著點有些欠揍的挑釁:“唐今,你那麼聰明,不如自己猜猜?”
唐今沒有說話。
薛忱又笑了一聲,不再說這個。
時間實在不早了,他也該走了,薛忱的目光逐漸從唐今身上移開,轉向了前路。
“唐今,我走了,你要顧好自己。”
說罷,他沒有再等待唐今的回複,雙腿夾緊馬腹,低喝一聲“駕”。
馬蹄聲驟起,少年玄色衣擺翻卷入夜幕,一人一騎一路飛奔,很快便融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見。
唐今靜靜地站在原地,許久,她才自言自語般地低聲呢喃了一句。
“你怎知我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