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詔使麵露鄙夷之色,“可如今看來,那當真是一家子爛黑了心腸的惡毒豺狼啊。”
傳詔使一句又一句的話語,不斷地鑽進薛忱的耳中。
腦海中思緒紛亂交雜,一會浮現出慘死的父兄,悲痛之下猝然離世的祖母,一會又是往日曾親眼見過的,那待他客氣和善的唐大伯一家。
他這會的狀態其實並不算太好。
這段時日,夏軍或許是自覺被逼入了絕境,反擊得越來越凶狠,他連著幾日都在不停和夏軍交戰。
此時此刻,他的耳邊似乎都還有那些兵刃刺入血肉的聲音不斷響起,鼻尖縈繞的,仍舊是冰冷濃重的,血腥與金屬交雜的氣息。
戰場上的畫麵,過往的畫麵,傳詔使所說的那一切,不斷在腦海中交彙。
前額不知為何,不斷傳來一種如錐刺般的痛意。
青年周身氣息躁動難安,漆黑眸底也開始泛起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幽幽猩紅。
薛忱用力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冷靜,“我母親可還好?”
傳詔使見薛忱這會的臉色實在難看,便連忙說了個還算好的消息出來:
“府醫發現得及時,夫人身體並無大礙。”
薛忱沒有說話,但周身那股躁動駭然的煞氣仍舊沒有半分要平靜下來的模樣。
傳詔使提心吊膽地看了他一會,好半晌,才試探著繼續:
“對了,薛將軍,您那位大嫂在唐家事發後,便羞愧自儘了。”
“刑部的大人後來從她屋中搜出了一封薛惟將軍寫與她的家書,在那封信中便提到了繞道行軍之事,唐珩也正是如此才從她口中得知消息的。”
“這一切,都與唐珩認罪血書中所述內容一致。”
“所以……”
傳詔使後麵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但周圍的其他人都已經聽懂了。
到這裡,證據確鑿,且環環相扣無懈可擊。
那唐家通敵叛國,陷害忠良的大罪,是紮紮實實的,不可能再有假了。
想到兩家間那複雜的關係,傳詔使也不禁為薛家感歎了一句:
“薛將軍,您薛家,可當真是被那姓唐的一家子給害慘了啊——”
這最後的一句話語,終是讓那一直想要自己保持冷靜的薛忱沒忍住嗤笑了出來。
他笑得冷怒,笑得諷刺。
沒人知道他在笑什麼。
是在笑大仇得報嗎?
可如此仇恨麵前,這笑,似乎也有些不合時宜。
薛忱將周圍的人緩緩看過了一遍。
除他以外,幾位在前線的將領也隨他一同來接旨了。
這些人裡,有薛賀和薛惟的舊部,也有跟隨他的新將。
而跟在那位傳詔使身後的人更多。
浩浩蕩蕩的一大隊人,穿著或青或紅的官袍,文質彬彬。
而此時此刻,不論是眼前這些傳詔文官,還是他身後的武將,都出奇一致地,麵帶憤恨鄙薄。
通敵賣國,陷害忠良的奸人啊,是該恨的。
可薛忱卻越來越壓不住唇角嘲弄的弧度了。
他並沒有像周圍人想的那樣,說出些什麼仇視唐家,大仇得報,感恩天子的話來。
他隻是問:“你方才說,唐家的人,幾時問斬?”
傳詔人不知道他怎麼又突然問這個了,但還是詳細跟他說了,“八月十五,未時三刻,於西市口前問斬。”
未時三刻。
“還好……”薛忱低喃了一聲。
還好?
還好什麼?
周圍人都沒有聽懂他的話。
但薛忱也沒有再說了。
他握緊了手中那道聖旨,轉身朝兵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