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抬眸望去,原來是饒妄則給自己的小凳子絆到腳,險些跌到地上。
他掌握著風屬性,怎麼可能會摔到?
聖帝,又怎麼可能會被嚇到?
“嗬嗬……”
妄則聖帝輕笑兩聲,剛想說點什麼,發覺祟陰的一個腦袋上的一顆巨大的妖異紫眼,剛好轉過來盯住了自己。
他的所有話語,全部胎死腹中,眼神發直地僵在了原地。
葉公好龍。
真龍一降,膽裂心驚。
也是直至此時,妄則聖帝突然發現。
原來麵對祟陰後還能站著,還能與之對話,竟也是一種勇氣。
那徐小受那廝,又是哪裡來的膽量,敢張口挑釁邪神?
“定然是因為本帝親身入局,機會隻有一次,太久沒親身與戰了,哈哈,真是好笑……”
“竟是久違地體驗了一把‘刺激’之感,這倒是百年來,最為新奇的體驗了,哈哈,哈……”
妄則聖帝心下已經讀懂了自己。
聖神大陸已許久無有聖帝親身赴局之戰,太安逸了。
彼時虛空島一戰,他前去的也隻是一道聖帝意念化身。
那東西死了便死了,很難從根源上影響到本體。
細細一算,自打成為聖帝,自己其實脫離真正的“生死之戰”……時間長到無法細數了。
當下之“刺激”,隻是因由自己在祟陰麵前,確實會有真正的危險罷了。
僅此而已吧?
妄則聖帝釋然地笑著。
忽而某一瞬,祂腦海裡閃過封天聖帝屈膝磕頭,最後亦被魂裂的下場。
他屁股在半空僵了一下,最後鎮定地坐回了小凳子。
封天聖帝?
十尊座中,尚有一介香杳杳。
聖帝與聖帝,又豈可同日而語?
祟陰尚未開口,重新落座的妄則聖帝,目視著酒杯從祟陰嘴下歸來,主動出聲,介入祟陰與空餘恨的對視道:
“本帝,有一事相商。”
談判,是要將掌控權掌握在自己手上的。
這個時候,誰先開口,主動權便會率先落在談判桌的那人手上。
妄則聖帝貴為五大聖帝世家家主,有過多次在“五帝會談”上被冷落的經驗。
彼時他是插不上話。
這卻不代表他並不會講話。
乾始道氏未出道穹蒼,道之一族未曾染指聖神殿堂之前。
他毋饒帝境在“五帝會談”上的分量,也能排進前四,有時甚至能躋身前三。
“斟酒。”
祟陰放下酒盅,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桌麵,微妙的目光一直盯著對麵空餘恨。
作為古今忘憂樓的主人,空餘恨剛欲有所動作。
妄則聖帝已經攝來了一側文火正溫著的酒爐,屈膝起身,身位又不至於超過祟陰地彎下腰,為自己麵前空盞倒起了酒:
“好的。”
嘟嚕嚕……
酒液一點點往下傾瀉。
空餘恨欲起不起的身子僵著,欲抬未抬的手停佇,表情訝異地盯著妄則聖帝。
黃泉看向饒妄則的眼神,那就十分直接了:滿布驚恐!
直至酒盅倒滿,妄則聖帝如夢方醒,意識到方才自己完全沒能掙脫指引之力……
尚未談判,尚未施壓!
本帝,給這剛剛複蘇的小祟陰,倒起酒來了?
他那半彎到略顯虔誠的身子凝固在了半空,隻覺身上的每一個關節都變得晦澀,十分難以操控。
他想順勢起身隨意施展一下身體,表明是因由坐太久而腳麻手麻了。
酒已斟滿,此舉無法掩飾什麼。
他想坐下回歸鎮定,表示方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酒已斟滿,怎麼可能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做了什麼啊!!!
妄則聖帝心頭怒生風暴,麵上倒是還能算是鎮定,隻輕輕放下酒爐後,指著身前酒盅道:
“請。”
隻是斟酒一杯,於外人看來,彰顯地也隻是我毋饒帝境的禮教。
本帝,何須多想?
祟陰沒有動手取酒,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六隻手臂交叉在三個腦後,姿態愜意地盯著的,還是空餘恨。
空餘恨順勢將手放下,拿起刻刀,低頭後又忍不住抬眸,再瞥了一眼饒妄則。
你在看什麼!
妄則聖帝簡直無法接受那個眼神,鬼使神差地,他往側邊火爐一指,解釋了一句:
“本帝距此酒爐較近……”
似是覺得這解釋不夠,他又補充了一句:
“方便。”
不是,我在解釋什麼,我又在補充什麼?
話一出口,妄則聖帝已悔到腸裡去,嘴角都為之抽搐。
何須解釋?
本帝一生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
黃泉麵具下眉眼一擠,不敢多瞧,挪開目光。
他不作評價。
他隻知道,在古今忘憂樓“狂”了這麼多天,酒杯妄則聖帝摔碎過。
這酒,他頭一次斟,還是為彆人斟。
黃泉莫名慶幸起自己此刻帶著麵具,沒讓自我情緒表露太多。
他縮著雙手,縮在腿上,姿態更拘束了。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餘有一憂,期得一解,不請自來,望不見怪。”
人形態祟陰自落座後,從始至終就沒正眼瞧過旁側螻蟻,哪怕有人會覺得自己在看他。
祂盯著的,永遠就隻有對麵那道視來虛幻朦朧,立足於時間長河之上的縹緲身影。
“何憂?”
空餘恨靜靜坐在小凳子上,手裡抓著的是刻刀,覆住的是三頭六臂的新木雕。
其實從祟陰的身上,他瞧不出半分焦慮。
然來者是客,古今忘憂樓,對於能登門拜訪者,曆來是來者不拒,有憂力排。
“述憂之前,尚有一問,不知當講不當講。”人形態的祟陰,似乎也學會了禮貌,言語之間極為客氣。
不是……
妄則聖帝張了張嘴,很想說一句我呢,你們把本帝之言,當作耳旁風了嗎?
很快他選擇了閉嘴。
罷了,即便剛剛複蘇,昔時亦為祖神,便當作是給祂祟陰一個麵子。
此憂述完,再道合作之事罷。
“請講。”
對於禮貌者,空餘恨回之以禮貌。
其實對於不禮貌者——古今忘憂樓曆來最不禮貌的客人妄則聖帝,他也回之以禮貌。
祟陰左右各伸一手,作拳抵住側偏的左右腦袋,另外兩隻手則還是交叉負在中間腦袋之後,餘下的雙手環胸,姿態輕鬆地開口說道:
“倘遇不公之事,閣下是會漠以對之,或是出手相助?”
不公?
高高豎著耳朵的妄則聖帝、黃泉,率先一愣,祟陰何出此言?
空餘恨眉頭一皺,想到了徐小受。
若在麵前邪神與徐小受之間作選擇,他毫不猶豫選擇後者,畢竟此前有過接觸,也相談甚歡。
他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問道:“何為‘不公’?”
祟陰輕笑,微微翹起的嘴角很容易讓人誤會祂是在嘲諷:
“不公,即為不公,甚難詮解?”
倒是不難理解,主要我不知曉你想問的是什麼……空餘恨開門見山:“朋友,有話但說無妨,古今忘憂樓裡,無需拐彎抹角。”
祟陰聞聲,三個腦袋同時低下。
閣樓四周,便起來了“呲呲呲”的謔笑之聲。
許久,祂重回先前姿態,卻是抄起一側酒盅一飲而儘。
“斟酒。”
酒盅放下後,祂直視時間長河上的那人,重複道:
“倘遇不公之事,閣下是會漠以對之,或是出手相助?”
嘟嚕嚕……
酒盅滿上,妄則聖帝放下酒爐,人懵在了原地。
不是,我在乾什麼?
我怎麼還聽祂話,麵子給一次就行了,本帝難不成還打從心底,想當祂祟陰座下的斟酒童子?
空餘恨也僵在了原地。
祟陰不語,他卻從這重複的話音之中,聽出了點什麼來。
壞了,我才是那個拐彎抹角的家夥……
猶豫了下,空餘恨隻能從心頭出發,思量道:
“若真有不公,我願出手相助。”
祟陰一笑。
轟地一聲,古今忘憂樓內降下重壓,杯盞顫顫,人如浮萍,萬事萬物如有粉碎之象,卻是卡在了瀕碎的節點之前。
祟陰身後展露虛幻神座,三頭六臂的紫色怪物小憩於上,目視過去、現在、外來三方。
茶台之前,人形態祟陰幽幽啟唇:
“神鑒之下,言誓成諭,閣下,此話當真?”
空餘恨沒來由心頭一緊,感覺接下來的話會變得無比重要,卻不知曉這重要在什麼地方。
他忘記了很多東西。
祟陰,似乎知曉“我”?
“從心之言,何必猶豫?”神座上的祟陰慵懶地翻了個身,茶台前的祟陰眸光戲謔。
是啊,我在猶豫什麼?
空餘恨張了張嘴,道:“倘遇不公,我會出手相助。”,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