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嚇你!”
少女又跳了出來。
從山洞的拐角處雀躍而出。
勾著腳揮著手,躍進了大道之眼中,然後眯著月牙眼笑著,一直笑著、笑著……
橘黃色的殘陽燭亮了昏暗的山洞世界,照出溝壑與傷痕,愛蒼生心弦又波瀾了。
這久違的脆生生的招呼聲,像一隻利箭,它並不需要費多大的氣力,就能撕碎蒼生大帝的心理防線。
愛蒼生坐在南域。
好不威嚴地坐在桂木輪椅之上。
他這般望去時,大道之眼中,一半是今下的大陸規則,一半是過去的山洞少女。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仲元子裹著黃色棱紋頭巾,察覺到愛蒼生的眼神變得粘稠,他忍著惡寒出聲。
變了!
愛蒼生確實有了丁點變化。
想來跟他的頭風有點關係?
他怎麼現在看人的眼神,像極了熱戀男女在彼此纏綿過後,拉開距離喘息下的灼熱對視?
他看我,就像是二十歲的我看她。
熾熱、深情,又帶著些許自卑,因為無能為力……
“人,果然不能和徐小受多接觸。”
仲元子悄咪咪拉遠了距離,意識到愛蒼生已經給徐小子玩壞了。
他走了,卻發現愛蒼生還盯著自己原先佇立的位置不放,那眼神像是要將一切空氣“占為己有”,十分霸道!
“不對勁……”
以一位全屬性半聖的敏銳直覺。
仲元子從意之大道層麵,就能感覺到愛蒼生的精神起伏,超出了過往三十年的總和。
他重歸靠近,拍拍這輪椅小子的肩膀:“和徐小受打,你壓力很大?”
愛蒼生眼珠不動,微微搖頭。
仲元子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你看得到我吧,你不會出現幻覺了吧?”
愛蒼生這才一愣,視線焦點凝回。
卻不是盯向仲老,而隨著頭顱的轉動,繞著四下掃了一圈。
就仿佛,有人在圍繞著他,一蹦一跳轉圈似的。
仲元子一身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
大道之眼看得到,我看不到?
“你……”
他還想說話。
愛蒼生笑著打斷:“不是幻覺,我沒事,仲老不必擔心……讓一下。”
讓一下?
我身後什麼都沒有啊!
你大道之眼要看什麼看就好了,還需要我讓?
仲元子聽完更慌了,這哪裡是沒事,愛蒼生你這是要出大事!
“我會當真。”他繃著臉。
“那你當真一下,讓開。”
仲元子一愕,隻能當真,當愛蒼生真的沒事,稍稍讓步。
愛蒼生小朋友便盯著他麵前的虛無,唇角微掀,笑得極為柔和,像回到了他意氣風發的二十歲。
仲元子沉沉閉上了眼。
他知道愛蒼生看見什麼了。
上一次也是惟一一次,愛蒼生露出這樣柔情的笑意,還是在晉升三帝大典上,道殿主給他開了個玩笑。
那玩笑似乎開太大了?
實際上十人議事團連饒妖妖都知道,並不大,那隻是一個小小的幻陣。
可無所不能的愛蒼生,就這樣被一個小幻境纏住了,他清醒的沉淪,甘之如飴。
事後道殿主作為補償,耗費了大力氣,給三帝愛蒼生專人卜了一卦。
就卜此人。
就卜愛蒼生過去未來。
仲元子對此事印象深刻,是因為桂折聖山上下,從無人有過此待遇!
他也依稀記得,道殿主當時給天下無敵的三帝愛蒼生卜筮出來卦象,名曰“困”。
困卦,聽上去很不準。
大道之眼加邪罪弓,還是新官上任的三帝愛蒼生,說有萬夫莫敵之勇都不為過,怎會被“困”?
大家都追問。
連愛蒼生都覺得天機術不行,不想醒來和沒法醒來,那是兩個概念。
道穹蒼也是為數不多給人卜完後,還幫忙解卦,他說得十分模棱兩可,仲元子理解不了,隻是深深的記下了:
“困,剛掩也。”
“弊於陰柔,陽剛無施。”
“謹記三相:臀困於木,幽穀不明;入於其宮,不見其妻;劓刖不誌,利於祀神。”
當時大家聽得一頭霧水,實際上迄今仲元子也沒理解透道殿主的話。
所有人隻能逐字釋義,努力解讀:
“愛蒼生是坐在了桂木輪椅上,看上去受困了,但眼不瞎啊。”
“他大道之眼看得見,入了幽穀,自然也什麼都看得見!”
道穹蒼笑而不語。
第二個沒人敢解讀,這也是道穹蒼唯一說中了的點,淚小小確實已經不在了。
大家跳到最後一記上去,問那神棍:
“割鼻斷腳,反不得誌?”
“那對付五域各地黑暗勢力,難不成還要以柔和手段,要安撫他們?”
“那這蒼生大帝當得,和不當得有什麼區彆?”
沒有一個人認為道殿主是準的。
因為愛蒼生剛上任三帝不久,道穹蒼也剛出任殿主不久,腦子還沒全部掠奪過去。
“至於利於祀神……”
顏無色更是嗤之以鼻,“祖神都死光了,談何祀神?”
道穹蒼笑而不語。
唯有當愛蒼生問起時,他才多嘴幾句:
“成也邪神之力,困也邪神之力。”
“成也大道之眼,困也大道之眼。”
“成也蒼生大帝,困也蒼生大帝。”
今下仲元子想來,稍能理解當時道殿主之言一二了。
因為邪神之力,坐到了桂木輪椅之上;
因為大道之眼,反而舍棄了自己的眼;
因為三帝之職,也困於濟世救人之誌?
卦占來都是為了破的,當時諸人戲問那此等境況怎破,仲元子印象最深的就是……
“堅守中正,萬般可破。”
這是道殿主常說的一句廢話。
當愛蒼生追問之時,他才有聊到細一些的:
“若三相皆在,則困,亦隻困也。”
“若三相皆反,則破困而出,或大難臨頭也。”
在這些事上,道殿主從沒給過一個完全絕對的答案,所有的東西都說得極為模糊,反正好賴話全講。
三十年間,愛蒼生堅守三帝之職,確實行的是中正之道,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仲元子便對困卦,無有任何回想。
三十年後的今天,仲元子才發現,“三相皆反”好像出來了。
至少,反了兩相……
愛蒼生依舊盯著虛無,笑意岑岑,像是在對誰用眼神說話。
仲元子看得頭皮發麻,意識到:
“他的大道之眼也有看不見的東西,需要我讓開了,或者說他因為契約淚家瞳而瞎了的那屬於自己的眼,看到‘明‘的東西了!”
“他在環顧,這個笑容,他怕是再見到淚小小了,可道殿主已經走了,周圍更加沒有幻陣存在,他看到的淚小小,是誰整出來的?”
“劓刖者,割鼻斷腳也,術種囚限不啟封則困,然無事;一啟封,他也站起來過了,要有事,或者破困而出了?”
第三相的前半句,仲元子都不理解,至於後半句:
“利於祀神……”
仲元子猛一激靈,結束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他並不懂天機術,更沒有那個能力解讀道穹蒼卜筮出來的“困卦”。
他覺得自己方才想到的“神”是錯的,不該是這樣。
愛蒼生應該隻是有些緊張,才看到的幻象。
“這都不代表什麼,他可是愛蒼生。”
“十尊座是殺不死的,連香杳杳都無人可以殺死。”
仲元子完全說服了自己,於是放寬心態,而突然旁側響起來的一道聲音,令得他心境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