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提並不是沒見過徐小受煉丹。
相反，上一次同樣是近距離的觀摩，他能確鑿認定。
徐小受之前，還沒有如此境界。
“他真悟了？”
想到這家夥先前的話，師提心頭一凜。
還真如眾人的感覺一般，每一次徐小受開玩笑，眾人都以為他在開玩笑。
但事實證明，這家夥永遠都是在看似口出狂言的底下，深藏著一份不被世人所容忍的認真。
一份超越了世人普遍認知，因而難以被認可的孤獨……
師提心頭開始泛濫憐憫。
他一驚。
立馬強自扼殺了這份情緒。
“不能浪，麵對徐小受，千萬不能生起這種情緒！”
同樣被徐小受精妙手法吸引的，還有先前不屑一顧的酒席觀眾。
他們本來還在注視著場中六品煉丹師的手法，但驀然一個回頭，卻被徐小受給吸引了。
沒法不吸引。
這家夥認真的樣子，太像炒菜了！
“我的天，快看徐小受，他真的是在煉丹嗎？”
有人驚叫著，瞬間眾人紛紛回頭。
隻見徐小受神情嚴肅，左手掐著最精妙的下藥時間，右手不停的在鼎外翻鏟著。
右手一動，火候便是心隨意動，或漲或縮，或溫或猛，聽話至極。
左手下藥，每一次……
“不對勁吧，他真的在下藥嗎，我怎的感覺他要下菜？”
“受到質疑，被動值，+232。”
滋！
靈藥入鍋，瞬間汽化作灰，而一下子被提煉出的藥液，馬上又彙入鍋底的湯底中。
“咕嚕~”
那濃鬱的香氣總算是馥鬱噴發。
所有人吞咽著口水。
聞著這香氣，不僅讓他們有一種頗有所悟，想要突破的衝動，連帶著，肚子都是餓了起來。
“我的媽，徐小受瘋了吧，他真的對六品靈藥下手了，還有模有樣的，你們聞到這股味道了嗎，好香啊，也好不對勁啊！”
“好帥，徐小受認真炒菜的樣子，好帥，我就喜歡這種男人！”有人犯花癡了。
“醒醒，人家是在煉丹！”
“……”
場麵越來越不對勁了。
下完菜的徐小受，騰出了左手，下意識的就摸上了大浴缸，然後猛地一顛。
“嘩啦！”
靈藥藥液拍打著鼎壁，直接被顛翻、顛散，散落在鼎內上空，全方位灼烤著。
“顛、顛勺？”
“受到質疑，被動值，+1000。”
這一顛，著實給所有人顛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誰能想象，高貴而優雅的煉丹師，忽然煉著煉著，抓起丹鼎來顛勺了。
“我滴娘喲，徐小受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你要說他是個廚子，我肯定信，但煉丹，也能這樣？”
“這特麼也太牛逼了吧，我大開眼界，我大飽眼福，今日，我承認，你徐小受比六品煉丹師還要牛逼！”
“廚神徐小受，雄起！”
底下的老人還好，但是年輕人一個個按捺不住了。
和安靜枯燥、老牌藝術，但一整場煉丹僅僅隻有手動或者腳動的老式煉丹術截然不同。
徐小受的新派煉丹表演，真正給眾人上了一課。
丹，還能這麼煉。
鼎，還能這麼用。
就連空閒的身體其他部位，都可以配合著使勁，給這一場滿漢丹宴，帶來最炫目的視覺衝擊！
“荒唐，太荒唐了！”
師提整張臉都是綠的。
他便是老牌的煉丹藝術家。
他實在沒法子想象，桑老是如何教出徐小受這個弟子來的。
這也太叛逆了吧！
“顛勺？”
他差點就想要一巴掌抽向徐小受。
這是煉丹師能用的嗎？
這一顛，藥性全亂，連帶著藥液被分居的情況，也不複存在。
交錯之下，這一顛，炸爐必備啊！
但是……
綠臉師提看著一顛之後的鼎內藥液，竟然沒有混亂，反而以一種異樣的平衡再度交融起來。
他震驚了。
“這又是什麼情況？”
隱約間，似乎看到了一絲絲，陣法的痕跡？
師提回望滿頭是汗的徐小受，臉上逐漸冒出問號。
“這家夥……是認真的？”
……
守夜真的確定徐小受的天賦了！
這小子，竟然在煉丹裡頭運用了靈陣的技巧，不僅將藥液平衡得很好，甚至根據需要，能自主選擇哪一小部分的藥液進行交融。
“精妙絕倫！”
他忍不住出聲稱讚，卻是看到師提撇來的雙目，二人相視尷尬一笑。
一個“荒唐”，一個“精妙絕倫”？
圍觀群眾已經看上頭了，根本不在乎這些老家夥如何評價。
徐小受的手法太超前了。
用著炒菜的姿勢煉丹，用著陣道見解分配藥液，這哪裡還是煉丹，這分明就是一鍋全技藝的大亂燉啊！
大家都是活著，憑什麼你徐小受，能過的如此快樂，活得如此之騷？
偏偏……
藥液彌散回流，那股子香氣，是醇正的！
是不正經中，仍舊按部就班，往成丹方向正經的一步步邁著過去的。
“太強了吧，這一鍋丹，我已經無話可說了，這丹要是能成，明天我就去下廚，我就轉去煉丹師協會。”
“嗬嗬，你似乎忘記了，下廚，和煉丹師協會屁毛線關係沒有，你似乎需要去找個小酒館？”
“可你看徐小受，這他娘的叫做沒有關係？”
“……”
眾人沉默了。
“受到欽佩，被動值，+985。”
“受到敬畏，被動值，+211。”
“徐小受，隻有一個。”
有人幽幽歎道。
終於，大家不願意承認的差距，被生生捅穿，呈現出來了。
不管是煉靈丹，鍛體之道，還是劍道，亦或是丹道……
僅憑徐小受展露的這一番技藝，他就絕對不止十品煉丹師。
奇葩是奇葩了點，但看人家……
“快成丹了！”
所有人期待著，身子不自覺的往徐小受的方向靠攏。
這家夥太快了。
各種翻炒、顛勺之下，哪怕用的是“熬湯流”的手法，也硬生生加快了藥性融合的進程。
相較於彆處三位六品煉丹師，他已經快了一小截。
“還差了點什麼。”
所有人矚目之下，徐小受依舊心無旁騖。
他冷靜得可怕。
突然出手，徐小受往鼎內丟了幾味不屬於“極道丹”的藥材。
“不可！”
師提大驚。
丹方，是經過古人精雕細琢改善的，豈是你個區區十品的小家夥可以亂改的？
這一改，莫不就是要強行炸爐？
哀歎於這一鍋藥材的同時，師提已經搶先出手，就要將爆破扼殺在萌芽之中。
哪成想，徐小受的靈藥入鍋後，藥液僅僅隻是一震，繼而重新恢複了穩定。
隨後，一股麻辣的香味彌散了開來。
“嗯！”
徐小受眼睛發亮，滿意的點頭。
“嗯？”
師提：？？？
眾人：？？？
“受到懷疑，被動值，+1000。”
“臥槽，這股香味，如果我的鼻子沒有出錯的話，它不僅僅是藥香，還有一股麻辣的味道？”
“徐小受在乾什麼？他在加佐料？提鮮？”
“佐料？那是藥材！”
“你的腦子不靈光，那我給你說，方才，徐小受往六品丹藥中，自主添加了新的藥材，他在改良丹方！”有人激動得拍大腿。
“我的媽……”
意識到不對的所有人臉色都變了，改良丹方？
這徐小受，真瘋了？
“試驗……”
師提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想到了徐小受先前說的試驗。
該不會，這試驗，就是試驗丹方？
“不要亂來啊……”
他祈禱著。
如果是普通的炸爐，他可以抗住。
但一旦是如此劇烈的六品靈藥之藥性原子碰撞，外加徐小受那讓人為之驚悚的凝丹手法。
一個不對，這宴客廳，將成為眾人的埋骨之地啊！
“謔！”
一聲輕響出現。
守夜一驚。
他看著師提的掌心，有些驚詫。
至於嗎？
這就撐開了界域？
……
龍丹的“大清靈冥丹”煉著煉著，突然發現場麵失控了。
今天大家是怎麼了？
怎的除了徐小受作妖之外，各個也都是如此聒噪。
明明自己已經大方的展示出了六品煉丹師的手法，以及煉製過程。
有點素養的都應該知道了，煉丹師煉丹，最怕打擾。
沒開防護罩已經是對於觀眾最大的恩賜了。
這些個家夥，不感激就算，還反而大聲喧嘩？
趁著空隙，龍丹抬眸瞄了一眼，看到了眾人都是向著主持高台的方向。
不出意外，又是徐小受搞的鬼。
果然，將視線聚焦過去，龍丹瞅見了那個動作風騷的身影。
下一秒，他眼珠一凸。
“臥槽！”
他一時沒忍住，直接噴口了。
這是什麼玩意？
徐小受……斜鼎顛勺，正在翻炒？
這家夥是在煉丹？
還是在表演雜技？
鼻口處縈繞有一股子香味，本來龍丹不知曉這是從何而來的，但現在知道了。
“徐小受真的放棄煉丹，現場炒菜了？”
“但是，在一場煉丹的比試中，怎的會有人去關注他的炒菜？”
嗡嗡——
身前的丹鼎猛地一漲，嚇得失神了的龍丹心口一跳。
他急忙扼殺住了一探究竟的想法，想要去穩住丹鼎。
就在這時，一道急切的聲音從酒席方位傳來。
“付行，快，給我來兩肉片。”
“‘青焰龍犛’的腱子肉，以及‘雕空獸’的雪花翅！”
這一下，全場死寂。
龍丹：？？？
觸不及防的語言植入，直接將他的煉丹思路都給打斷。
“青焰龍犛，不是七品靈獸嗎？煉丹，要這玩意？”
“雕空獸六品……”
“不好！”
龍丹突然瞳孔一縮，立馬回神看向丹鼎。
晚了。
思路一滯再滯，火焰的操縱完全跟不上，丹鼎猛然一縮之後……
“轟！”
一股恐怖的爆破氣浪推開，一道黑焦老人的身影瞬間被炸向了高空。
血液滴落。
所有人被震撼到。
回頭看向廢墟，立馬發現了一眾老頭像是便秘般憋得發慌的表情。
“龍丹，我吊你！”
陳奇紅著眼嘶吼著，下一秒，他整個人猛地往地麵一鑽。
“轟隆隆！”
又一股氣浪橫向推開。
這一下可不得了，碎石亂打，所有人都扛不住了。
“轟轟轟轟——”
李明際再強，也無法在此等環境下抗得住。
他猛地自己飛上了天空，看著下方此起彼伏的爆炸，整個人都失神了。
“第二次了。”
“我就想給大家夥演示一番六品煉丹手法，我也不收費，我容易嗎我……”
師提整個人在原地僵硬著。
看著眾多失控的炸爐，他的身體都在發抖。
他愣是沒想到，自己遏製住了徐小受的手，卻沒能封住徐小受的口。
來兩肉片？
這是人話嗎？
這是煉丹師在煉丹過程中，能喊出來的話嗎？
你小子不搞到所有人崩潰，你是不會消停了是吧！
“徐小受！”
他怒瞪著眼，剛想說話，徐小受頭也不回道：“有事待會兒再說，我還沒炸。”
“小付，快點，給我兩片肉，我感覺我要成功了。”
徐小受回頭看向付行，目中露出興奮的光芒。
肉丹之術，指日可待！
付行臉色發白：“徐小受，你瘋了吧，這是煉丹……再說了，我身上哪裡有這肉，你把我給煉了可行？”
“城主府不吃肉的嗎？”徐小受急忙道：“這兩肉不難找啊，挺常見的，你趕緊叫人送來。”
付行：“……”
他一時還真不知道要聽徐小受的，還是不聽徐小受的。
煉丹送肉。
荒唐嗎？
你不害臊，我都害臊！
“徐小受，你彆鬨了！”師提怒道。
改良丹方之事，可以忍了之後再說，但送肉？
你是在挑釁祖師爺傳承下來的技藝嗎？
徐小受回過頭：“怎麼，大家都是素食主義者麼？在丹藥裡加兩片肉，就食不下咽了？”
師提一怔，你說的好有道理！
不對。
話，不是這麼說的。
“徐小受，你這是在胡鬨！”
“胡鬨？”徐小受反問道：“哪裡胡鬨？”
“是有明文規定了煉丹不能加肉，還是說，僅僅因為我的想法你們跟不上，就覺著我是在胡鬨？”
“前輩祖師爺們弄出來的東西，我們就一定要墨守成規嗎？”
“若是當時神農嘗的不是百草，而是先用火烤了一片肉吃，也許，大家夥現在都在用肉煉丹還說不定呢？”
所有人都在是被說住了。
徐小受的想法太超前了。
太不可思議了！
用肉煉丹？
明明十分荒謬的理論，但偏偏，聽他這麼一言，竟然還挺有道理？
可是……
“肉丹？”
“受到懷疑，被動值，+998。”
所有人感覺到了牙疼，這思維跳躍，已經超過人類的範疇了吧！
“肉，如何入丹？”師提咬緊牙關，一字一頓。
他感覺自己快要抑製不住憤怒了。
“肉，如何不能入丹？”徐小受定定看著他。
“藥有藥理，肉有肉理，葷素搭配，才是食物的最高境界！”
“丹，也是食物，萬物可餐，萬物都是食物。”
“丹，憑什麼可以搞特殊？”
“我要的‘青焰龍犛’的腱子肉，肉質鮮美，輔以‘天倉機子’和‘多羅花’，可以中和‘極道丹’那不安分的天道因素。”
“你知道那不安分的天道因素有多可怕嗎？”
“還有，雕空獸的雪花翅……”
徐小受越說越激動，但看著眾人一頭霧水，越來越懵的眼神，突然及時打住。
“無知！”他輕歎，搖頭，滿是失望。
這是悲哀。
無人可以理解的，來自超前了時代的悲哀。
眾人無法理解徐小受的失望，但聽他這一斥，卻都被驚駭到。
無知？
徐小受竟然嗬斥師提會長，無知？
“受到懷疑，被動值，+1000。”
師提也傻眼了。
他竟一時怔住，沒能反應過來。
徐小受斥完一聲，快速回頭。
這個時候，再要去拿肉片，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如果自己的想法可以實現，雕空獸的雪花翅，甚至可以成為關鍵的一步，直接用來代替凝丹手法，讓自己的這一道菜，以丹藥的形態，直接成型。
成丹不穩定，那就跳過！
畢竟，沒有哪一道菜，在最後時刻，需要廚師來一步“凝菜手法”的。
這，也就是徐小受先前的想法。
但是，付行不配合，他也無奈。
如今時間不等人，他就必須要采取凝丹手段了。
雖然危險，但先前對丹方確實進行了改良，如果能夠成功，那也是一種額外的驚喜。
如果失敗……
“小心！”
師提看到徐小受凝丹手法的起手式，便已經意識到了不好。
但此刻是正式場合，他也沒法子去阻止什麼，隻能輕喝一聲，試圖引起他人的警惕。
所有人更加警惕了。
他們目不轉睛盯著徐小受的那神乎其神的手法，就差全部湧過來了。
師提看到這一切，眼眸都失彩了。
……
終於。
時間過渡，藥香撲鼻。
當藥液融合達到平衡，當藥性流轉臻至完美，徐小受再也忍不住，大喝一聲。
“給我凝！”
他雙手一壓，足足六品的丹藥藥力，便在“燼照凝丹術”的歸壓之下，瞬間融於一點。
所有人心頭提到嗓子眼。
師提什麼都沒看，連丹鼎都不去盯著。
看，他也看不懂。
他隻凝視著徐小受的麵容，似乎想要從其臉上，瞧出哪怕一絲的喜悅。
無。
下一秒，當看到徐小受目中出現恐慌，他整個人都戰栗了。
“……”
突然，徐小受瞪大了雙眼，嘴唇合翕，似乎在說著什麼。
但這一刹那，師提突然什麼都聽不到了。
“閃開！！！”
他大聲怒吼著，直至聲音出口，這才意識到，原來此地，已然真空！
什麼也聽不到！
一道耀眼的白光從丹鼎中映射上天，在所有人朝聖般期待的目光之下，猛然擴散。
籠罩，整個宴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