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而來的,還有那微不可察的腳步聲。
麵具人瞳孔一動,手上的閻王麵具立馬戴上。
起身,回眸。
來人是一個拄著拐杖的瞎子,年紀輕輕的,雙目便這般失明了。
嚴重的是,他麵上花白,一看便知這人雙目,並非是天生而瞎。
“前麵死胡同,”麵具人指著後方,語氣和善,“此路不通,看你這模樣……你需要幫助嗎?”
他像極了一個正常的年輕力壯的小夥,對於雙目失明的可憐人,本著悲天憫人的情懷,毫不吝嗇想要施以援手。
瞎子駐足,手中拐杖刺入了地麵,他張了張口,有些艱難的說道:“瞎子,不過巷。”
麵具人一怔,“所以?”
“過一巷,殺一人。”瞎子抬起了拐杖。
這下麵具人驚詫了。
在平日裡放下麵具、脫下長袍的時候,他曾幫助過太多太多這個世界上的可憐人。
所以初時也不曾聯想到,這個氣海僅有幾縷靈元,約莫是修煉過幾日的半吊子瞎子煉靈師,能對自己造成威脅。
但是,聽這話,對方是要來殺人的?
“殺誰,殺我嗎?我可是個好人……”麵具人說道,他甚至摘下了麵具,妖豔猩紅的雙目中有著真誠,“真是個好人!”
“界域。”瞎子說道。
“啥?”
麵具人一挑眉,對麵這人是太久沒說話了?這惜字如金得……讓外人很難理解到他的意思!
瞎子說道:“如若你是好人,那麼死時,便莫要吱聲,以免驚嚇到旁人。”
麵具人這才真正確定了對方的來意。
他沉默著低頭,看向了街旁剛吞下老鼠,又被此地無形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響尾蛇。
“我不喜歡當老鼠,我是蛇。”他說著。
“界域。”麵具人依舊。
“你這人怎麼這樣子?我並不想殺你,看得出來,你比我還可憐!”
“但我想殺你。”
“為何!”麵具人盯著對麵發呆,他目光落到了對方的拐杖之上,隱隱覺得有些熟悉。
並且,這人、這張臉,也好似在哪裡見過?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罪惡,莫名降臨在太多無辜之人的身上,你本就享受了引起罪惡的根源力量之紅利,為何還要如此貪婪,盯上你不該盯上之人?”
瞎子似乎有些激動,他用力攥著拐杖,繼續說道:“蛇也好,鼠也罷,既是陰晦的產物,生來便是罪惡的源泉,為何還要蛇鼠相吞?尋一僻靜之地,苟延殘喘,它不好嗎?”
麵具人終於慎重了起來,他記起來了這拐杖,也記起來了這人,問道:“聖奴?”
“聖奴,淚雙行。”瞎子提起了拐杖。
名劍抽神杖拔出的瞬間,那窩在牆角的響尾蛇聞聲而斷,一分為二。
“蛇的下場。”淚雙行嚴聲說著。
“瘋子!”
麵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啥錯,對麵要這般激動,他立馬拔身而起,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聖奴之人,黃泉大人可是交代過,現在能不招惹,儘量不要招惹。
可是,他身形才堪堪一動,那已然出鞘的抽神杖淩空一點,小巷深處的圍牆轟一下應聲而碎。
“唔……”同一時間,麵具人捂著喉嚨,指縫中有鮮血溢出。
他有些不可置信,這個人,一劍洞穿了自己的咽喉?
“劍宗?”
可劍宗,哪有這般偉力?
甚至,那一劍貫喉之後,停留在傷口處的特殊劍道力量,是麵具人根本不曾見識過的。
那一縷似是劍氣,又不似劍氣的銀色劍意……
“你不是劍宗!”
麵具人心頭駭然了,“古劍修,劍道王座?!”
“界域。”淚雙行依舊波瀾不驚的開口。
“我招你惹你了?你要大老遠跑來殺我?”麵具人慌了,同境界之下,古劍修最強,這是無可爭論的。
哪怕他是王座道境圓滿,哪怕身上有著這一對“猩紅之眼”……
可是,對麵是純粹的淚家人,是聖奴,是名劍抽神杖的當代執劍人,更加是稀罕無比的劍道王座!
雖說不曉得為何自己拿到的情報有誤,還誤以為對方停留在劍宗境界。
可當下,不是思考這麼多的時候了。
“蛇鼠相吞,你現在不就在蛇鼠相吞嗎?”麵具人炮語連珠,十分急切,“‘聖奴’能比‘閻王’好到哪裡去,不也就是同樣隻能在汙穢角落裡,乞哀求憐,見不得光的存在麼!”
“界域。”
“瘋子!”
麵具人身子再一拔,這一次他雙目中爆開了血光,整個人被猩紅之色籠罩,化作霧氣,消失遁形。
從巷子口遁出,他直接切開了空間,一股腦紮入。
可是,黑洞之內,本該是空間碎流的天地,麵具人從空間裂縫入後,觸目所及,竟依舊還是東天王城的街道!
來往的人流依舊、大爺大媽提著菜籃子逛街、商販的吆喝聲如此清晰……
“嘭!”
麵具人看怔了,他失足撞到了一個路過的中年大叔。
大叔回眸,竟是一個麵色花白的瞎子,被撞之後,他反手就拔出了一把抽神杖,送入了麵具人的胸口。
“噗……”
血液噴出,麵具人隻覺眼前畫麵一花,他依舊還停留在小巷子裡頭,而本該在遠處的聖奴淚雙行,此刻已然臨麵。
大叔是假的,抽神杖是真的!
這把名劍,真真切切送入了自己胸膛之中,帶著那一絲陌生的……劍意、劍氣?
麵具人顫抖著身子,將腦海中有關聖奴首座的最新情報結合,一下子捋順了過來。
“劍念?”他艱難低頭。
“嗯。”
“幻劍術?”麵具人想到了方才進入空間碎流後看到的一幕。
“嗯。”
“可是,我明明用了血遁,我也不想跟你打,我已經提前逃走了!”麵具人不甘心。
“也許,這就是幻劍術讓你產生的錯覺吧,還有……”淚雙行頓了下,伸手摸上了他的雙眼,“莫要忘記,你的眼睛,它本姓淚。”
“我不甘心,我還沒出手!”麵具人劇烈掙紮起來。
太疼了!
這名劍入胸,還附帶有劍念的一擊,太疼了!
關鍵是,這附帶劍念的一擊,幾乎將他全身的靈元都封死了,再掙紮也反抗不了。
“我真是個好人哇……”麵具人兩行血淚淌下,他的一身能力都還沒開始施展,可對方似乎對自己了如指掌。
自己的一切能力,都被死死針對,完全克製了。
一個王座道境圓滿,不應該在麵對一個劍道王座的時候,以如此一種兵敗如山倒,潰不成軍般的表現方式,一式未出,便被擊倒。
這太可笑了!
話本都不敢這麼寫,這應該是在做夢,麵具人心底還有那麼一絲奢求。
“也許你是一個好人,但可惜……”
淚雙行歎息著拔出了抽神杖,劍念殘留在對方體內,讓麵具人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幻境。
“你不應該盯上她的。”
淚雙行說著,一劍將這人頭顱輕鬆削下,送進了空間戒指,他雙目緊閉著,屋簷處泄露的微光就灑在他眼前。
可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
滴血未沾的抽神杖被收歸入鞘,淚雙行就這般站在微光之下,以自身的孤獨,回應著整一個廣袤黑暗世界的陰沉擁抱。
他駐足沉默了良久,背對咚然倒地的無頭屍體,眉頭蹙起,似在解釋,又像是在喃聲自責。
“我的妹妹,她已經夠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