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這個人控製住了痙攣,滿溢的魔氣從體外斂了回去,猩紅的雙目中恢複了一絲神采。
這是個身披蓑衣的老頭,頭頂稍稍有些發禿,麵容枯槁,眼圈都是黑色的,像是幾百年沒睡過覺。
他的雙手袖袍早已不翼而飛,露出乾瘦龜裂中帶有一點點精壯力量感的焦黑雙臂。
禿頂老頭的胯間還彆有一頂草笠,草笠很是殘破,邊邊角角全是磨損。
但有意識的時候,老頭似乎就會選擇這般動作,以此來遮住他唯一的身體缺陷。
“呼~”
死海之中,桑老深深吐出了一口氣,將草笠提起戴上,遮住了顱頂的同時,也將上半張臉藏進陰翳之中。
草笠又多了磨損。
“又死一個……”
老頭垂眸望著腳下的無頭男子屍體,將之踢飛,閉上了雙眼,徒留一聲長歎,“抱歉。”
殺人非本意,唯願道心平。
自打八宮裡替徐小受擋下那一箭後,桑老一直就處於如此走火入魔狀態。
一開始,他還能保有丁點自我意識。
被打入死海之後,他完全失控了,一身力量再也無法遏製住。
在這個基本都是煉靈師的廢人牢獄之中,他的王座之軀,已是碾壓。
更何況走火入魔失控後,徹神念這種無法被封印的特殊力量形態,完全解放。
無袖·赤焦手根本藏不住,終日解著,橫推死海。
“滋滋……”
雙臂擺動間,死海滋滋冒氣泡,那是海水被高溫灼透發出的聲音。
無袖·赤焦手固然是徹神念的一種形式。
但本來隻是一式靈技,按理說不可能在死海下解放得開。
桑老卻又極為特殊,是在邪罪弓走火入魔下進來的。
兩相極致力量的抗衡之中,癲狂與壓製對衝,徹神念的力量,被逼出來了!
一開始無袖·赤焦手確實出不來。
時值今日,無袖·赤焦手已成為單種形態上最極致的徹神念,真正發生了蛻變。
桑老就算是想,已無法將自己這一式變異的“靈技”給斂回!
就像是主動成了被動。
他無時不刻都在承受無袖·赤焦手的灼燒之痛,而死海之人,無時不刻都在驚慌。
——一個能在禁法結界下被動施展徹神念的猛人,還沒有理智!這怎能不叫一幫廢物驚恐?
“唉……”
一聲長歎,望著無袖的雙臂,桑老已不知自己在無意識下,滅殺了多少人。
雖說能進死海的人,多多少少,死有餘辜。
但這般屠戮,真不是他的本性。
“徐小受啊……”
仰眸看不到天和光,桑老踱步,往目的地走去。
作為聖宮儘照一脈傳人……
他中箭時,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會死。
因為哪怕他背叛了聖宮,牧凜師弟會救,師尊龍融之會救。
背景在,他根本死不了。
何況八尊諳也不可能坐視自己死去。
作為聖宮四子……
死海能壓得下彆人,桑老知道,壓不了自己。
就如虛空島內島,同樣壓不住八尊諳一樣。
在天桑靈宮,桑老隻不過因為身體有傷而修為低落。
此後一路修養,他傷勢已恢複得差不多。
邪罪弓帶來的走火入魔,能折磨死尋常人,但折磨不死一路飽受折磨成長過來之輩。
這不,桑老從渾渾噩噩,進化到每天能清醒半個時辰。
儘照一脈,後背都寫著“苦痛”二字,所以分外惜才,惜那能從“苦痛”中活來的才。
儘照一脈向來護短,也是有一些原因在這的。
桑老感覺如若自己修煉的是古劍術,他現在已快可以磨礪出一個魔劍術來了,從走火入魔之中修習。
同樣,死海在天才眼中,也如同一次生死曆練。
那些扛不住強壓的靈技徹底消失,但無袖·赤焦手這種畢生得意之作,跟著進化了。
“雖說進化方向出乎意料,我真變無袖了,但和一開始想的,大差不差……”
桑老邁步往前,目中有著精光。
他有著聖宮四子,聖奴二把手的傲氣,哪怕不經死海,也知道那玩意壓不住自己。
如今一切,得以驗證當時想法。
既如此,桑老所想的很多東西,就可以在這無人顧及之地,開始修煉了。
比如……
桑老曾在聖宮修習時,就對自己的小夥伴們提出了這麼一個疑問:
“奧義之力,真的隻能在王座道境修成嗎,誰規定的?”
那個時候,肖七修還在鑽研他那說是可以超越古劍術,卻迄今修不出個屁來的“靈劍術”;
喬遷之沉浸在所謂的“陣圖師”之中,幻想著以靈陣之道,化虛為實,超越天機,怒造生靈;
葉小天揣著最強大的空間屬性閉門造車,什麼都不想突破,隻想給煉靈之道這條康莊大道畫上一個最強大、最圓滿的奧義句號。
對此一問,三人自是嗤之以鼻。
桑老卻不敢苟同。
他從不認為從來如此就是既定,就是不可逾越。
所以他悍然選擇了衝擊斬道,不顧葉小天的勸阻。
之後在斬道、太虛、受傷便順勢跌回斬道時,他主要在研究這般想法。
可沒法突破!
研究了數十年,好像都是在鑽牛角尖,研究錯了。
桑老並不認命。
他覺得萬事萬物皆有機會。
就如同魁雷漢貫徹形、氣、神化為徹神念,道穹蒼以天機術締造出了蒼穹繪卷,神亦也以開竅刺穴之法點亮人體奧義之圖一樣。
他的夢想是可以實現的。
奧義陣圖,是可以在任何時候都點亮的。
似八尊諳之流,乃下下之輩——同葉小天一樣,安分守己,走著最安全的路,是天才界的恥辱。
桑老覺得自己的想法才算天才之想,所以貫徹施行,直至終末,遭遇了幾十年的瓶頸後,他找到了突破口。
單憑自身之力,確實是做不到在王座道境之後再開奧義陣圖的。
要能,顏無色那等天才,早開了。
但桑老覺得自己和顏無色那等煉靈之光截然不同的是,他敢拚、敢承受痛苦。
所以,他想到了又一個法子,靈感來源於八尊諳。
禁法結界下,萬事萬物都被壓回源點,八尊諳卻能突破出來。
既如此,自己能否借助外在壓力,在境界被壓回連王座道境都不是的時候,悟道悟出奧義陣圖來呢?
“如是這想法得以完成,理論上,隻要突破先天,掌握先天屬性之力,人人都可悟道,都可掌握奧義陣圖!”
“那麼,煉靈界將迎來一場質變,葉小天臉將腫到天邊,因為這甚至要超越‘徹神念’!”
“‘徹神念’的門檻畢竟太高,拋開廢物不談的話,基本都是斬道、太虛,才能完成徹神念的修行。”
“嗯,奧義陣圖就要簡單得多,還可以靠外力輔助,比如找到菩提古木……”
“退一萬步,找到悟道果之類的靈藥煉製成丹藥服下,配合悟道也行……”
“荒誕確實是荒誕了點,但徹神念初誕生時,大家不也覺得這很荒誕麼?”
桑老抓住唯一的清醒時間,一邊繼續思考和嘗試著自己作為聖宮學子時的課題研究,一邊走到了目的地。
他雙目猛地放出亮光,盯著那個獨臂落魄的白衣劍客,大聲喝道:
“老狗,再來一戰,我有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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