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上的聖劫再行擴大,分明是感應到了半聖衛安的氣息。
這次危險程度節節攀升,像是有了質的蛻變。
“夠了。”
憑立虛空的衛安神情肅然,對於此前之事不提一二,隻對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表態。
岑喬夫抬眸看了一眼聖劫,再看向同樣沐浴在聖光之下的衛安,失聲一笑道:“什麼叫‘夠了’?”
“夠了,就是事情到此為止,既往不咎,但你也該住手,莫要再帶來無謂犧牲了。”衛安道。
“哈哈哈哈……”岑喬夫聞聲大笑,持斧憑空對峙,太虛比聖,氣勢不落下風。
他唇角咧起,搖著頭道:“小娃娃,你真懂什麼叫做‘夠了’,什麼叫做‘無畏犧牲’嗎?”
衛安表情無波無瀾,不著一言。
僅從年紀論,岑喬夫確實不止他的爺爺輩。
“老朽在此地封聖,但並不傷及無辜,更沒有利用聖劫威脅到你們聖宮試煉者的其中一員。”岑喬夫凝聲。
“這是因為,本聖提前將所有試煉者清離了現場。”衛安看來。
“不,這是因為老朽知道,你們會將試煉者清離現場,將戰場交給你們的合作夥伴,聖神殿堂!”岑喬夫冷笑,“這,是你們聖宮自己提前就做出來的選擇,所以現在,被逼如此,莫要遷就他人!”
衛安眯了眯眼,不再出聲。
岑喬夫的話看似無理,實則一針見血道出了本質。
“轟隆”聲中,聖劫再下。
可雷霆轟不破聖守衛安身周的光暈,甚至轟不開芳芳、汪大錘身上的光盾。
岑喬夫硬抗一劫後,靈念大綻,覆蓋全場。
他看到了聖劫波及範圍之外的大批紅衣、白衣,更看到了遙遙更遠處的諸多試煉者們。
他運儘了靈元,傾力一吐,將聲音放向了整個四象秘境:
“聖宮早就知曉,聖神殿堂要利用染茗遺址對付一些人,比如老朽。”
“這其中大戰,勢必涉及大道之爭、聖道之爭,這當然會影響到聖宮試煉的進程。”
“可你們,為何還不顧試煉者的生死,選擇了合作呢?”
岑喬夫攤開雙手,森冷言道:
“老朽並不知道聖神殿堂同你們聖宮達成了什麼協議。”
“但既然你們明知道大戰在即,還敢將試煉定在四象秘境,想必做好了周全準備。”
“而今你衛安,卻又在老朽麵前胡言亂語些什麼?”
衛安眼裡多了一絲煩躁,岑喬夫不僅不怯,聲音再揚:
“夠了?”
“這才剛剛開始,你告訴老朽,夠了?”
他環顧四周,好笑說道:
“老朽尚知分寸,隻破那天機陣,不傷你聖宮試煉的人和物分毫,甚至沒有一斧劈開你那什麼試煉金塔。”
“那麼反過來,保護試煉者,不也正是你這衛小娃兒的本分?是你該做的事情麼?”
“但現在,你自己看看,你在做什麼?”
岑喬夫咄咄逼人:
“你要跟老朽劃線,老朽卻在分寸之中,你反逾矩,插手聖宮試煉之外的事務。”
“是誰夠了?”
“又是誰該收手了?”
轟隆雷光,伴聲劈落。
衛安被懟得啞口無言,在聖劫下卻紋絲不動。
岑喬夫反倒有些招架不住質變的聖劫了,他再吞服丹藥,目光死死盯著衛安。
他的聲音擴向了整個四象秘境。
所有人,包括試煉者和試煉官,以及備戰紅衣、白衣等,全部聽到了這等內容,不禁陷入沉思。
衛安沉默許久,瞥向二分為四的芳芳、汪大錘,沉聲道:“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我此言,並無不妥。”
“好一個‘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岑喬夫拍腿大笑,笑完直起腰身,斂回所有表情,望向那沐浴在潔白聖光下高舉正義旗幟的衛安:
“你所站的高度,所處的位置,所擁有的一切刺得如我等這般低劣老鼠,完全睜不開眼來!”
“那麼,又是誰來定義過街老鼠,定義是非,定義黑白呢?”
岑喬夫伸手,擋在了自己眼:“老朽甚至看不清你的麵容啊,你如此耀眼!”
衛安心頭生怒,正想開口,不料岑喬夫一低之後,聲音再高:
“但你所慮,皆是正義?”
“但你所見,儘是正實?”
“聖宮培養了你們這幫聖人,可給了你們明辨是非的能力?”
岑喬夫一指芳芳、汪大錘:
“聖神殿堂沒有半聖,需要你來救?”
“他們求助了這麼久,何苦隻有你這可擋聖劫的聖守衛安,能挽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
“用點腦子吧,小娃娃!”
岑喬夫譏諷道:
“道穹蒼玩了你,你甚至還不知道!”
“今日你能為自己心中的偽善正義站出來救他們一命。”
“明日,那神鬼莫測的道殿主,就能用另外百十來個連你都覺理所應當的美麗借口,拖你入局。”
“你現在能發一言勸老朽說“夠了”,你敢代表整個聖宮,說一句你此舉也‘夠了’,之後亦不會成為道穹蒼手上的刀,將你聖宮成百上千年積攢的氣運,毀於一旦?!”
聖劫轟鳴,從天劈落,醍醐灌耳。
四象秘境內,昏暗的天,短暫亮了有一刹。
隸屬於聖宮的試煉官,隸屬於聖神殿堂的紅衣、白衣,儘皆察覺到了心在震動,思緒在沸騰。
他們不斷告訴自己,聖奴岑喬夫此番話語,隻是挑撥離間之計。
他們卻又開始偷偷反問自己,為何聖神殿堂真沒有半聖出麵?
方才這一仗打至最後,確實真是由聖宮衛安來收場,而汪大錘半天都等不到天組半聖來支援……
神鬼莫測道穹蒼,他在想的,又是什麼?
衛安不語。
他其實隱約也察覺到,自己被利用了。
就如此前桂折聖山上他對道穹蒼說的那番話一樣:聖宮試煉聖宮的,聖神殿堂打聖神殿堂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看到年僅十六的太虛芳芳真要死於聖劫之下時,衛安動了惻隱之心。
他還是出手了,用自己的力量,護住了這位絕世天才。
這甚至不構成多大消耗,隻是舉手之勞。
衛安隱隱察覺有所不對,卻又不覺這有什麼。
直至此刻岑喬夫一番話挑明,他驚悚發現,自己上鉤了!
他對道穹蒼提出了“癡心妄想”,人家還答應了。
他卻自個兒越界入局,插手了聖神殿堂和聖奴之間的戰爭,渾然未察。
這就是道穹蒼?
岑喬夫望著那麵色驚疑不定的衛小娃兒,聲音緩了一切,但依舊帶著嘲諷:
“聖宮,隻是培育聖人的基地,不摻和俗世是非之爭——這規矩傳承多年,自有它的道理。”
“所以小娃娃,不要自以為是。”
“你連人都活不明白呢,彆以為修為境界上到了聖,就也能當一當那俗世的活菩薩。”
“現在,是你越界,是你‘夠了’,該收手了,而非老朽!”
一擺手,岑喬夫望向下方那倆人:
“這倆個,你要,老朽就給你,帶回你們聖宮好好培養吧!”
“再要出手摻和當下之局,老朽暫且是打不過你的,但不能保證,你們聖宮真入局後,能否全身而退。”
岑喬夫嗬嗬笑了一聲,並不覷半聖衛安一星半點。
他看得太清了,隻是沒有選擇直接道出那最後一言罷了:
聖奴是並不想樹聖宮為敵,所以會在任何時刻都放過聖宮,讓他們隨時脫身。
但道穹蒼,一旦卷來衛安,絕不會輕易放過!
衛安不語。
他的不語,從不屑交談,到不想解釋,到如今的無話可說。
他掃了芳芳、汪大錘一眼,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他本來想直接帶走二人,這會兒,竟打從心底裡不想再救他們了。
“啪!啪!啪!”
便這時,天邊響起數道清脆的鼓掌聲。
月華灑落,在聖劫之下,悠然從空中邁來一個肩披紅衣,敞懷裸腹的俊美男子。
月宮離眯著狐狸眼笑著,眼睛又狹又長,笑容能醉倒萬千少女。
他邊鼓掌,邊好奇地走進了戰局之中,循聲一問:
“混淆是非、巧舌如簧……這是聖奴的傳統嗎?
“你們的人都擅詭辯,連我們的衛安公子,都能給說得如此沉默?”(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