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璿璣伸手指去,當著眾人的麵,毫不吝嗇自己的褒讚。
穀老眼睛一閉,心頭長長一歎,他如何聽不出來言外之意?
當即起身一禮,誠摯中帶有幾分歉意道:
“承蒙璿璣殿主厚愛,隻是穀某浪跡天涯慣了。”
“聖寰殿大雅之堂,對穀某而言是高在雲端之上,夢盼之實難企之。”
“穀某今日登殿已是倍感榮幸,萬萬沒有非分之想,真要長居於此,怕是要因習慣了自由身而頻頻壞了此殿規矩。”
他頭搖成了撥浪鼓,想了再想,還是道:“不敢,實在不敢;不配,德不配位。”
北北在座椅上晃蕩著自己的小短腿,眨巴了下眼睛後,適時看向璿璣殿主。
這兩個人說話,有點意思。
“規矩?”道璿璣開口了,同時伸手示意穀老坐下,不必拘謹:
“道穹蒼在時,規矩太過森嚴。”
“本殿治下,聖寰殿如無規矩,眾人平等!”
“若穀老怕的是遭苟無月之遇,本殿在此可以向你保證,今後絕無此事發生。”
“穀老若居聖山,來去自由,兼有一次豁免之權,便是真犯下大過,本殿亦可讓你離開聖山,既往不咎。”
“口說無憑,此為誓證!”
道璿璣說著,竟掏出了半聖玄旨,想要當場撕開。
哇!
不是“有點意思”了。
是很有意思,非常的有意思!
北北轉頭,邊從兜裡掏出了瓜子,想了想還是放下,看向了穀老。
“不可!”
“萬萬不可!”
穀雨手一抬,甚至激動到以劍意壓下了道璿璣手裡的半聖玄旨:
“老夫多有得罪!”
“但璿璣殿主,萬萬不可因穀某一人而廢了聖山規矩。”
“如此我便是聖神殿堂的罪人,璿璣殿主這是要陷我於不義啊!”
巳人,我該如何是好……
當年,你也遭遇過這些麼?
穀雨起身,離開位置後將座椅推好,滿是歉意道:
“其實真要說起對付徐小受,穀某並無十足把握,璿璣殿主知遇之恩,在下隻能來日再報了。”
他看向殿外,心歎此路終究是行不通,便對著四周重一抱拳:
“穀某告辭,諸位有緣再會。”
啊?
要走?
這該如何應對呢?
北北便又將目光投向了璿璣殿主,眼神中充滿好學與期待。
“留步!”
道璿璣伸手挽留,“穀老若真這般因本殿怠慢而走,今後天下,誰還敢進這聖寰殿?快留步!”
穀雨腳步一頓,隻能躬身回頭:“璿璣殿主已是厚待穀某,哪有怠慢之……說……”
他話音一停。
因為道璿璣,突然從空間戒指裡翻出了一顆琉璃般的水晶寶石,其上散發著淡淡聖輝,如是天下間最為瑰麗之物,無與倫比。
“半聖位格……”
北北都看呆了,小嘴驚得合不攏。
這就到拿出半聖位格的地步啦?徐小受還沒打呢!
道璿璣捧著水晶寶石走來,親自將之遞到穀雨雙手上,表情微妙道:
“是本殿太過求賢若渴,忘了穀老早已習慣了自由身,本殿知過。”
“您說戰徐小受並無十足把握,現在半聖位格予你,把握可足?”
那隻是我的推托之辭啊!
世上人心思怎會如此縝密,我都尚未加入聖神殿堂,後路就全給我封死?
可是……
可是!
穀雨望著手上那夢寐以求,雙目呆滯,完全失神,呼吸逐漸加重。
很快他眼角一顫,清醒了回來,忙將這燙手山芋遞回去。
北北雙手托腮,架在了桌子上。
這,又該如何是好呢?
反正是我的話,璿璣殿主我已經招架不住了……
很快她便見穀老誠惶誠恐,語氣顫顫:
“在下寸功未建,怎能得此位格?”
“不說這不符合規矩,就是穀某受了都心有所愧,夜寐難安!”
他將半聖位格退去。
道璿璣將之推回來:“聖寰殿沒有規矩,桂折聖山就是穀老的家。”
“規矩便是規矩,璿璣殿主莫要再陷我於不義了。”穀雨臉色煞白。
“隻是些許把握增重,穀老敗徐不過舉手之間,這半聖位格先與後贈出,其實並無半分相差。”
“不妥不妥,就是不妥!”
北北聽到這句,險些笑出來,捂著嘴,憋得肩都在顫。
太妙了。
這是完全沒招了嗎?
璿璣殿主,也太會拿捏人了吧!
兩人推搡來推搡去,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但看得出來穀雨不是欲拒還迎,是真的不敢拿。
他最後索性抱起半聖位格,將之放到了長桌上。
卻在同時,眾人身前一空,這長桌竟被道璿璣提前搬了位置。
“哎喲。”
北北撲通一下臉先著地,忽然感到殿內似有劍意掠過,忙抬起頭來。
但見半聖位格置於桌上,靜靜同桌去到了聖寰殿的角落裡。
道璿璣無聲望著穀雨。
穀雨隻能抱拳一歎,不敢對視。
沒有人敢說話,敢替道璿璣或者穀雨說半句話。
“時空躍遷。”
柳扶玉手一招,也不知是在驚奇,還是在施劍,桌子頓時歸位。
她手一抄,將半聖位格摸來,細細端詳。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封聖之物……”
“柳姑娘對半聖位格也感興趣?”道璿璣及時轉身,可柳扶玉已經將半聖位格放下去了。
“我隻對徐小受感興趣。”
看得出來,這姑娘是真無欲無求,對半聖位格如對石頭,毫無火熱。
道璿璣頓時失去了多勸之心。
劍癡嘛,這種人,她懂……默默回到主位上去,道璿璣語氣又多了自責:
“是本殿唐突了。”
“桂折聖山永遠歡迎賢明,還是那句話,穀老來去自由,但約戰之事,切莫忘記。”
穀雨聽到肯放人,這才鬆一口氣,忙抱拳鞠禮,二話不敢說,快步退出了聖寰殿。
“柳姑娘……”
道璿璣看向柳扶玉。
柳扶玉“嗯”了一下後起身,走出了聖寰殿。
“好像,不是很愉快?”
北北扒拉來桌子後,一聳肩,瞅向九祭桂大人。
九祭桂靈體寵溺地摸了摸北北小朋友的腦袋,看回道璿璣:
“你也說了,徐小受‘觀之即會’,北北和他們倆都是古劍修,這不是白送麼?”
嗯!白送!
北北重重點頭,還是九祭大人通透。
但璿璣殿主並不傻,肯定也有她的理解,北北什麼都沒說,看就是。
人傻就少說話,多學習。
道璿璣早已成竹在胸,輕喃道:
“首先,消化需要時間。”
“北北、柳扶玉或許尚有欠缺,但穀雨的境界,徐小受絕對消化不了。”
“你們也見過雲侖山脈的回溯畫麵了,徐小受的般若無,和梅巳人的……”
道璿璣說完頓了下,並沒有等來半聖垂眸,略有失望道:“雲泥之差。”
確實……
北北點頭,表示認可。
若說徐小受的第二境界隻是初窺門徑,巳人先生的該是爐火純青,差一步登峰造極。
“也就是說,古劍術的第二境界,是他的極限了。”道璿璣冷笑,“想喂,就一把喂撐他,將他喂炸!”
“如果沒炸,全給他消化了呢?”北北弱弱出聲,她好怕這個,徐小受畢竟不可以常理喻之。
道璿璣再度往座椅靠背上一靠,姿態慵懶了些,“所以本殿最開始就說過了,得從其他方麵入手。”
九祭桂靈體發現,這兄妹倆還真有共通之處!
“快說。”她催促道,還真怕道璿璣突然也來一句“天機,不可泄露”。
道璿璣倒是沒有賣關子的壞習慣,但她的習慣也不是很好,至少是都不喜歡明說。
她望向天外,喚道:
“薑呐衣!”
一身血色,臉腫成豬頭的薑呐衣應聲出現。
“去吧!”
道璿璣一擺手,薑呐衣趕忙點頭,深呼吸了一下之後,高聲喊道:
“染茗!”
神光天降,薑呐衣消失不見。
“這是……”
北北看懵了。
九祭桂靈體卻是若有所得,“你是想用他,將人從裡麵,喚回來?”
染茗遺址中死去的人,不會真的死掉,而是會回歸到進入前的位置,這有利於斬神官試煉。
而這一點,聖神殿堂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在道穹蒼的思慮下,指示著人驗證過了。
“九祭大人明鑒。”
道璿璣摩挲著座椅扶手,自語般道:“不用彆人,你們仨隻需拖住他,愛蒼生一歸,徐小受定當伏誅!”
這一擲地有聲之言出,九祭桂靈體終於明白,原來道璿璣敗後並無驕狂,已不敢再小覷徐小受。
她將之當成了十尊座在打!
她要引成熟體的十尊座,對那道穹蒼說過的,有十尊座之資,卻尚未完全成熟者,予以滅絕行動!
“本宮,有失考慮了。”
九祭桂靈體沉吟了下,為之前的質疑而道歉,她認可了道璿璣的這個解釋。
畢竟如若連十尊座都殺不死徐小受,此子再無人可製,真得聖帝齊齊屈尊了。
“可行麼?徐小受善跑,道殿主善追,之前不也沒追上?”北北不是很看好。
“他不會跑。”道璿璣平靜道。
“為何?”
“因為他師父,在我們手上。”
北北一愣,忽然不寒而栗。
璿璣殿主和道殿主雖為兄妹,但確實是兩種性格,兩個極端。
“那萬一萬一……”
北北連續用了兩個“萬一”,她還是一貫的道殿主思維模式,問道:“這也生了意外,徐小受跑了呢?”
道璿璣這下不語了。
她那空洞的眼神,看得北北心頭發悸。
在九祭桂靈體將孩子拉到身後去時,她才漠然收回了目光。
“北北。”
“嗯?”
“你不知道吧,八尊諳人生中唯一一敗,便是敗在了本殿計下……徐小受,能出其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