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中已有淚花閃爍,再不喜師尊的性子,再不喜師尊帶給自己的莫大壓力……說到底,她還是自己的師尊!
——將自己從小培養到大,教會了天機術,更指引了人生的方向。
可是……
能因此怪罪徐小受嗎?
重壓之下,必生兩種極端!。
道璿璣沒能如願將魚知溫培養成同她一樣絕情的人,相反,她的徒弟走向了另一個極致。
魚知溫的同情力太強了。
隻觀一眼師尊當下之慘狀,她能感同身受那日八宮裡徐小受所承受的痛苦!
一個中劍,一個中箭。
一個瘋染凶魔之氣,一個瘋染邪罪之力。
殊途同歸的是,這兩個師尊皆無力反抗,隻能任人宰割。
桑老也是徐小受的師尊!
為了當下這一步,徐小受付出了多少努力?這有目共睹。
“大道之爭……”
道殿主、師尊、魚爺爺,乃至道部裡各大前輩,他們說一千道一萬,魚知溫感覺那距離自己十分遙遠。
今日切身一體驗,她才明了,為何人人皆言“大道之爭殘酷,奪道之戰見血”。
各異立場,各為其路,各守餘人……
凡能成事如願者,怎會是溫室裡養成的花朵,必都是腥風血雨下殺出來的刀口舔血之徒!
魚知溫被保護得太好了。
她的人生,一切都是考驗、都是鍛煉。
從東天王城到雲侖山脈,從四象秘境到青原山……
就算是司了要職,成為道部首座,自我感覺上獨立了、成長了。
所做,在道殿主的安排下,也全避開了正麵戰場,沒受到多大衝擊。
隻是在青原山布個陣,意義不明,用途不明,事後還發現也許根本不必自己來布此陣,就是為了讓人多點參與感……
這能受到什麼衝擊?
而今那一路撐傘的大樹斷掉,道殿主一走,魚知溫隻能直麵這血淋淋的世界。
不由分說的震撼,一次又一次衝垮人的心理防線,再無人會遮住自己的眼,替自己擋下衝擊。
於是乎,那堵了半生的滔天洪水,決堤後摧枯拉朽般奔湧而來。
人如無根浮萍,頃刻飄搖破碎。
溺亡、窒息、壓抑、崩潰……各般情緒,五味雜陳,紛至遝來。
魚知溫眼前一花,一個踉蹌,險些跌軟在地。
“怎麼了?”
魚老刷一下出現,及時扶住了自己的乖乖曾孫女,當回眸看到天空道璿璣和徐小受對峙後,隱隱又明白了什麼。
“莫哭、莫哭……”
老人家手足無措,可手上曾孫女那眼淚就如斷線珍珠,拭去了還會再墜下來。
“我沒有哭!”
魚老一聽這話,更慌了,忙道:
“那徐小受不是好東西,你師尊也非什麼善茬,他們之間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就好了。”
“你個小年輕,想得太多,操心太多,隻會讓自己陷入痛苦,他人之罪非是你罪,他人之過非是你錯。”
“老一輩的事情,就讓老一輩……”
“徐小受,也沒比我大多少!”魚知溫哽咽出聲,也就隻有在真正的親人麵前,她敢讓情緒這般放肆。
“呃……”
魚老一時語塞。
他這才想起來,徐小受真不是人。
同齡人連心理層麵那一關還沒跨過去,這家夥在斬半聖了。
“反正都不是好鳥,你遠離聖山,遠離他們是對的,之後魚爺爺帶你去彆處玩,我們遠離大陸。”魚老心思一動。
魚知溫抹著淚花,沒有說話。
“好不好呀?”魚老擠出笑臉。
“不好。”
“哎喲喂!你這這……”
遠離?
魚知溫思緒一空。
她忽然意識到,道殿主走了,魚爺爺還在、師尊還在。
但凡還在他們的視線之下,自己決計無可能有所成長,更遑論追趕上徐小受的進度。
隻有真正的消失、真正的遠離……
“好。”
思緒至此,魚知溫轉口又應了一聲。
好?
魚老喜出望外。
他可不知道自家曾孫女腦袋裡在想些什麼,隻是大樂道:
“看開了好啊,徐小受和璿璣殿主還有太多事糾纏不清呢,你萬不可牽扯進去,這能看開,魚爺爺可太高興……”
“什麼事?”珠璣星瞳一顫,魚知溫手停在了眼前,偏頭看了過來。
“呃,呃,呃……”
魚老身子一抖,眼睛來回刷刷三圈,抬眸看到了天上,便趕忙指過去:
“咦?小魚快看,徐小受掏出來了一個人!”
……
高空之中。
迎著那奄奄一息的道璿璣,徐小受沒打算放過對方。
上一次殺了此人之前,他了解了道氏兄妹的身體構造。
這一回,他要當著曾經當事人的麵,問清楚一個問題。
“龍杏!”
頭都不抬,一令喝下。
鬼氣王座周邊空間波動,徐小受懷裡,便多了一道柔弱倩影。
那是個身著黑裙的女子,銀白頭發垂肩而過,雙目緊閉,唇色無光,分明是昏迷之態。
“道璿璣,你該知道……”
“我有一個師妹。”
徐小受抱著懷中人,麵無表情從鬼氣王座上立起,踏空往前,步伐堅定。
隨著行進,他腳下旋展而開生命道盤,也作生命奧義陣圖。
虛空一顫,眾人如沐春雨,感覺四周生機昂然。
然那無限生機瘋狂彙聚,竟是被徐小受懷中倩影在無意識吸汲著。
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
眾人忽感不對,僅行注目禮,沒敢妄動分毫。
安靜的玉京城上,隻餘徐小受的聲音,在緩緩回蕩著:
“她叫木子汐。”
“當然,或許你也早有耳聞,她還有另一個名字……淚汐兒。”
淚?
當著道璿璣的麵,出現了一個久違的淚氏。
這一刻,玉京城下是有還反應不過來的,城上諸聖卻各自頭皮一麻,俱皆感到大事不妙。
方問心瞳孔一震,久不出山的都知道那事。
仲元子瞪大了眼,連這等研究學者,都略有耳聞。
梅巳人、葉小天長吸一口氣,彼此相顧無言,隻知今日玉京城,是不可能消停了。
後者感受更深!
在葉小天的印象裡,徐小受、木子汐,這一對師兄妹組合,似還忙碌於天桑靈宮的靈藏閣上下。
整日東奔西跑,炸爐不停,搗亂不休。
不曾想……
畫麵一轉,彼時靈宮內的兩大淘氣鬼,真就走著走著,這般走到了玉京城的頭上來!
甚至,走到了當事人道璿璣的眼前來!
當時年少,萬般皆辱。
今日歸來,誓雪前恥。
“我有一個很重要、很嚴肅的問題,在你死之前,請務必給我答案。”
徐小受無悲無喜,抱著懷裡生機一點點在複蘇的淚汐兒,走到了道璿璣的麵前來。
“至生魔體?!”
道璿璣如同回光返照,洶湧魔氣下雙目爆出精光,竟是在模糊意識下認出了這記憶裡的無比深刻——至生魔體!
……
“啊,這……”
下方,魚老手指著半空,突然感覺這話題還不如不轉。
至生魔體?
人麻了啊!
“乖乖小魚,魚爺爺帶你去南冥玩唄?”魚老趕忙抓住自家曾孫女的手,試圖遠離風暴中心。
一下拽不動。
兩下拔不走。
“走啊,此地不宜久留!”魚老急了。
“我,不走。”
魚知溫語氣平淡,卻是無比堅定。
她腳下跟生根了似的,死死紮在地麵,嬌軀卻在發抖。
珠璣星瞳顫顫望去,腦海裡跟著閃出的,便是青原山上天人五衰那簡短的誅心之問。
“罪人……”
“誰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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