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玉簡上的傳訊,早在半天前就停下了,說明外麵的太虛已經遇到了不測。”
“我等了半天,沒有等到你,也沒有等到徐小受,自然往壞處去想,華淵兄莫要見怪。”
華淵這才放下長劍,“那暗號是……”
“哦?你真不知道?”月宮離表情訝異,“暗號不能說,外麵的太虛不是這麼跟你說的?”
華淵表情變幻了一下,略顯古怪道:“外麵的太虛,我過來時不曾交談過,他們亦不敢麵聖,何來暗號一說?”
“恭喜你,華淵兄,你全部通關了!”
月宮離這才敢拍著胸膛大笑著跳過來,攬住了華淵的肩膀,嬉皮笑臉道:
“不瞞你說,外麵的太虛我早已吩咐好了他們不能跟你對視和交流。”
“你要是說他們看了你一眼,或者跟你聊了幾句,那你就還是徐小受無疑了。”
“兄台莫怪莫怪,我這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呀。”
華淵聽完,不由沉默。
又是徐小受……
他忍不住問道:“區區一個徐小受,至於麼?”
“那可太至於了!”
月宮離將華淵共同攬到了巨大的王座之上,席座而坐,掏出小餐桌擺上了好酒好肉。
華淵下意識想要推辭。
麵前這位或許在外人眼裡隻是個紅衣執道主宰,在他心中卻已是內定了的下一任月氏聖帝。
尊卑有彆。
就同陪伴華長燈一般,他華淵又怎配與月宮離上桌飲酒?
哪曾想月宮離將他攬至桌前時,還不待他開口,已經一口肉塞進了他嘴裡。
華淵錯愕間,劍已經被卸了,不知何時換上了一個酒盅。
“咣!”
月宮離一撞杯,自顧自一飲而儘,再撕下一口肉後,已開始了他的滔滔不絕:
“華淵兄,你不知道吧,徐小受簡直不是個人,跟騷包老道沒什麼區彆……”
從黑暗生林到締嬰聖株的神庭雛形,從四象秘境到神之遺跡,從寒宮帝境到桂折聖山……
月宮離以一種倒敘的口吻,講完這段講那段,直至講到了他重新出山,成為紅衣執道主宰之初的故事。
在他口中,華淵聽到了最最向往,卻最難企及的聖帝秘境之外世界的光怪陸離。
那裡,有著真正的人間煙火氣,跟度日如年,年複一年的雲山帝境截然相反。
華長燈作為行道者走外,華淵掌內。
華長燈入屏風燭地,華淵掌內。
華長燈封聖帝,華淵掌內。
作為影子,在五大聖帝世家的雲山帝境之中,華淵過完了他的前半生。
這一次,若無愛蒼生那一道請聖令,若非華長燈突然首肯,華淵甚至難以走出那雲山帝境半步。
半聖自囚。
雲山帝境,便是他華淵的自囚之地。
月宮離似乎很清楚他們這類自囚者最想聽的故事是什麼,恰好他也是個十分健談的人。
“……你是不知道,當時你哥華長燈都給我整出屏風燭地來了,三十年啊,誰能叫得動他?也不看看他如今為什麼敢封聖帝,還不是得靠我來喚他紅塵心!”月宮離叉腰。
“但一轉頭好吧,那騷包老道就是故意要惡心我的,直接讓他妹妹當三帝,老子直接就是一個轉身走人!”月宮離沮喪。
“哈哈哈,現在好了吧,讓他讓他妹當三帝,這下連殿主之位都給搶了……我當時聽到那個薑呐衣來神之遺跡找我,還敢以道璿璣的名頭命令我,我心頭那叫一個好笑,反手就砍了她狗腿子一條手和一條腿!”月宮離手舞足蹈。
華淵聽著聽著,臉上捎起了難得的笑。
故事在月宮離這邊,純粹就是個誇大其詞的搞笑版本,主角永遠隻有他月宮離一個。
但華淵樂意聽。
這一坐,就又是大半天,直至……
嗡嗡!
華淵伸手擦掉臉上的口水,望向宮殿門外,皺眉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十八歲的騷包老道哈哈,你是不知道,他真的太搞笑了,有賊心沒賊膽,慫得可怕,哪敢道破天機?隻敢給人掛個算命旗講姻緣,活像個江湖騙子!”很明顯,月宮離什麼都沒聽到,還在那自顧自說。
嗡嗡!
隱隱的地震聲已可以確定不是錯覺。
華淵起身剛想往宮殿外去一探究竟,月宮離抓著酒盅跟著起身,將他掰過來還在那笑:
“二十來的模樣,你給人算命、算姻緣,這怎麼可能有生意?那個蠢貨,一天坐下來連一個靈晶都賺不到,我便撮合我姐,讓他帶著他的小八過去照顧一下生意,那時候我姐還不認識道穹蒼這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
華淵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你真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算命的說,你年少輕狂,必有一劫……哈哈哈他一個給人算姻緣的,去跟人說這個?八尊諳一個靈晶沒賞他,反手就賞了他一個大嘴巴子,我當時在後麵直接笑噴了……這仇估計騷包老道迄今沒忘,八尊諳可能也不知道他當時就得罪了道穹蒼……”
“月宮離!”華淵一喝。
月宮離一身酒氣猛地散去,恍惚眼神中陡然綻出了精光,驚道:
“華淵兄,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華淵:“……”
敢情你是真輸出,全沒在聽我回應啊!
轟——
二人還不待多思,高背王座後麵的牆體轟然粉碎,密密麻麻的黑色枝條躥了進來。
“樹母!”
月宮離抓著華淵,拔身就撤。
“樹母?什麼樹母?”
華淵從未見過這般詭異的枝條,蘊含著極為恐怖的祖源之力,好似還是三種不同的祖源之力——這和月宮離故事中所講的締嬰聖株有點像。
“就是締嬰聖株!”
撤不了了。
四麵八方包括大地,突然湧出了數不勝數的祖樹枝條,轟地掃向了月宮離。
砰!
陰靈柩及時出現,將二人藏住,成為漂流棺在樹枝浪潮中開始了第二次漂泊。
“謔?”
六髓屍王被抽進了空間碎流,迷茫地發出了一聲不知是否有疼痛的聲音,看到這枝條就下意識撫摸起了它的肚子。
“救它,救它!”月宮離在陰靈柩中急得跳腳,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能力,“我的屍王!”
“好。”
華淵一點頭,將劍一翻,當空刺下。
他的雙目亮起幽光,整個人氣勢節節攀漲,腳下旋展出了幽青色的劍道奧義陣圖。
“森鬼道·閻召酆都!”
轟隆一聲巨響,大地拔升而起一座座森羅宮殿,一片片刀山火海,一處處寒窖冰獄……
無數鬼魂慘叫,漫天淒厲嘶鳴。
一劍之下,方圓萬裡,儘皆被十八重地獄的慘態之景取代。
酆都之上,化生青麵獠牙的巨大鬼王,手持符令,宣聲一揚:
“起!”
又一聲轟鳴炸響,萬裡酆都鎖住陰靈柩和六髓屍王,從祖樹枝條的浪潮攻擊中破界而出。
“不行,不能停下!”
月宮離抱著華淵的大腿怪叫,“整個司命神殿,都被締嬰聖株入侵了,它不是在第三十三重天嗎,你進來的時候祖樹已經下來了?”
並沒有……
華淵也不知道局勢為何突然如此,隻能再攜勢,以萬裡酆都硬闖司命神殿。
在堪破了處處阻礙之後,他才終於帶著陰靈柩和六髓屍王,從牌匾之中一躍而出。
“道!穹!蒼!”
甫一回到第十八重天,二人耳畔同時炸開一道淒厲的嘶鳴。
那幾乎能撕裂人的靈魂體,使人痛不欲生。
所幸月宮離身兼三祖之力,靈魂體異於常人,華淵更是同華長燈一般主修鬼劍術,能以酆都抗衡。
好大的仇恨……
二人麵麵相覷,都從這一聲不知是誰發出的呼喚聲中,聽出了堪比殺父之仇的仇恨值。
“不對!”
“騷包老道進來了?”
誰誰誰呼喚道穹蒼並不可怕,總不至於是祖神降臨吧?
令月宮離欣喜若狂的是,道穹蒼似乎進神之遺跡了,並且惹出了事。
這可太好了。
找到他,抱住他的大腿,征用他的腦子,再以甜言蜜語補償之,不費吹灰之力,自己就能出逃這神之遺跡。
“去找道穹蒼!”
月宮離提出了一個在神之遺跡中若說是第二,絕無人敢言有第一的最佳建議。
華淵當然二話不說點頭,幫忙推開陰靈柩的棺材板。
“咯噔!”
下一息,二人齊齊石化在棺材之中。
聖念所見,整個第十八重天,已被從天境之上垂下的祖樹枝條覆蓋,化作了一個黑暗的世界。
而在這方神庭雛形之中,此時氤多了一層濃密的紫色霧氣——邪神之力。
最令月宮離熟悉無比的邪神之力,彙聚化形,形成一張張巨大的扭曲的臉。
那些臉無不皆然,五官被擠到往臉外去,以眉心處的一顆妖異紫瞳一家獨大。
陰靈柩的棺材板一打開。
本在蠕動的整個世界安靜了。
下一瞬,數不勝數的祖樹枝條懸在半空,指向了棺材中的二人。
懸浮於天際本在搜尋著什麼的一張張大臉,齊齊轉向,各皆盯上了月宮離。
一道仿是嬰兒啼哭般慘厲的鬼叫聲,於二人腦海中同時出現:
“爾等,可知‘道穹蒼’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