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病房裡,鄭誌國躺在床上,看著床邊守著的兒子兒媳,他年邁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想他鄭誌國,一生風光,農業學大寨時期就是先進個人,從軍生涯中多次受到表彰,後來退伍進入文化局工作,更是出色的完成了組織的任務,不負祖國和人民的重托。雖然妻子去的早,但是他仍舊靠著堅毅的品格將兩個孩子撫養成人,兩個兒子事業有成,兒媳婦孝順懂事,孫子孫女也都茁壯成長。回首這一生,也算是瀟瀟灑灑沒有遺憾。
視線突然變得模糊起來,鄭誌國的意識逐漸消散,一陣白光中,他依稀看見大兒子一邊哭一邊喊著爸。鄭誌國想像以前一樣抬手拍拍他,可是身體卻不受控製。也罷,七十古來稀,自己活到這個歲數也不算虧了。鄭誌國緩緩地閉上眼睛,平淡的接受自己的死亡。呼吸漸漸消失,優秀的革命同誌,老局長鄭誌國,結束了他偉大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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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怎麼眼皮感覺癢癢的,有人在衝著上麵吹氣嗎?鄭誌國有些惱火,哪個不肖子孫跟自己開這種玩笑!他猛一睜開眼,入目卻是一牆的掛曆海報——統統是衣著暴露的年輕女郎。掛曆上,身穿粉紅色比基尼的女郎笑容滿麵。不過這都不是重點。掛曆上,1993年的字樣寫在正中間。
鄭誌國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事實,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二叔,你總算醒了。”床邊站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大約六七歲的樣子,手裡端著一碗水,看見鄭誌國醒了,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你要是醒了就趕緊起來吧,不然爺爺知道了又要打你了。”
“什麼二叔,小朋友,你這個年紀叫我二叔合適嗎?”一開口,鄭誌國的臀部傳來一陣疼痛感,他掀開被子扭頭一看——好家夥,慘不忍睹。
誰乾的?!竟然對一個老人家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舉動。鄭誌國沉了臉。
小男孩卻沒理他:“二叔你先彆忙著發瘋了,我們學校要交書本費,我爸媽不在,你先給我墊上唄。”
“你這孩子怎麼跟大人說話呢,什麼叫發瘋。”鄭誌國苦口婆心的教育他,心裡卻有點慌。看著眼前這個局麵,鄭誌國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推測。“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啊?你叫我二叔是吧,你給二叔拿個鏡子來。”
聽到鄭誌國的話,小男孩似乎有些高興,一下子爬上床,也不管有沒有壓到鄭誌國的傷口,腦袋湊近他,仔細瞅了他一眼:“連我都忘啦,看來爺爺這回打得不輕啊,我是球球啊。”球球伸出胖手在鄭誌國頭上摸了摸,笑眯眯地從床上爬下來,從鄭誌國的傷口上碾過,壓得他直咬牙。球球一骨碌爬下來,搖搖擺擺去給鄭誌國照鏡子,一邊走一邊小聲嘟囔:“人都打傻了還不忘臭美。”
這小子嘿,鄭誌國臉黑了黑。球球拿過來一個紅塑料的老式鏡子,後麵畫了個大波浪的時裝美女。鄭誌國一見這東西,心裡就有了個大概,再一看鏡子裡的臉。頭發從三七的位置分開,兩邊濃厚,形狀像個蘑菇,這個發型來源於香港一個叫郭富城的影星,九十年代曾經風靡過一陣。
鄭誌國之所以能記得這麼清楚,全因為那時候小兒子叛逆,搞了這麼個發型回來,被他嫌棄了很久。鏡子裡這張臉也就二十來歲,模樣還有點眼熟,鄭誌國一時想不起來像誰,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人絕對不是自己。
他這才注意到,身邊的球球正穿著一身麵口袋一樣的校服。1993年《城市中小學生統一著裝》這個規定正式出台,從此奠定了全國中小學生的校服模式,鄭誌國眼皮子顫了顫,當年製定這個文件時,他還參與提出意見了。鄭誌國退休之後也看過不少電視劇,這種情況叫穿越。如今看來,他這是穿越成彆人了,還回到了1993年。
鄭誌國也顧不上屁股的傷,忍著痛從床上爬起來,棕色衣櫃上鋪著棉布,鄭誌國打開門,裡頭花花綠綠的衣裳差點沒晃瞎他。見鄭誌國傻呆呆的對著櫃子,球球高興了:“二叔,你這是要給我拿書本費嗎?”
“啊?奧,對。”鄭誌國愣了一下,“你自己拿錢吧,知道在哪放著嘛?”他可不知道哪有錢。
球球哈哈笑了一聲,一下擠到他跟前,三下五除二就從衣裳堆裡翻出了一個小布包。布包裡三三五五的放著一大堆錢,球球抽了幾張,一共拿了五塊錢。取出錢,妥善塞進褲兜裡,球球樂了:“二叔,你彆怪我沒提醒你,你藏私房錢的地方也太簡單了,我都不用問你就能找出來。”
球球拿了錢,蹦躂著就要跑出去,鄭誌國可不能讓他走,喊住他問道:“球球,你還記得二叔以前是什麼單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