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在,那就算裡麵有刀山火海,我也必須進入。
正當我要推開鐵門時,任東來拉住了我的手腕,笑道:“薩兄弟,稍安勿躁,我擅長卜卦,我先探路,讓師兄在最後壓陣,你在中間驅使蠱蟲,也能更好地查探密室的情況。”
任東來的安排毫無問題,隻是我實在不習慣被人一前一後夾著,倒不是感覺威脅……這更像是一種保護,但,我從沒有被人這樣保護過。
在魔教中,我們這樣的人,就是拿去探路和送命的,即便我是右護法的弟子,也依舊是被大人物們踩在腳下的螻蟻罷了。
密室裡潮濕昏暗,我看到陰冷的水滴順著石壁往下滑落,任東來一手拿著羅盤,另一隻手舉著火折子向前走去,我能感覺到地勢下陷,也能看出周圍人工開鑿的新鮮痕跡。
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蠱蟲坑的記憶,那堆蟲子密集的地方,也是那般黏膩、濕冷、昏暗、不見天日,血肉被一絲絲蠶食吞噬,還有腳下森森白骨和垂死之人一點點消失的嚎哭聲。
我的腳步頓了頓,於道子清冷的氣息從身後傳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走得太慢,撞到了道長的身上。
任東來正在專心卜卦方位,微弱火光在宛若迷宮般的幽深密道裡搖曳,好像下一刻就會熄滅。我從來不知道我可能會有幽閉恐懼症,又或許隻是童年噩夢的侵擾。
“我手上有劍。”於道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嗯?”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所以,來什麼,斬什麼。”他的鳳眸裡沒有半分動搖和畏懼,也沒有自傲和得意,有的隻是平靜與純粹,似乎很自然地在陳述一個事實。
但我知道,他在安慰我。
“算出來,肯定是這條路沒錯了,都怪血腥味太重了,你的金蟬蠱聞不住方向,但我的卜卦肯定沒問題。”任狗子突然竄過來,臉上帶著滿滿自信。
我:……不,其實我一點都不相信這種封建迷信的手法。
但狗子的決定,他師兄從來不會反駁,而我也不可能一個人走,隻得保持著麵無表情,跟著任東來穿梭於一個個岔路之中。
終於,我們聽到了和之前不同的聲音,還有人類生活的氣味。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聞過,就是很多人擠在封閉狹小的地方,吃喝拉撒都在一起,會有的那種令人作嘔的熟爛的腥臭味,不過,好在血腥味被壓下去了。
任東來將火折子移到前麵,露出了無數個半人高的柵欄箱子,一層層疊放起來,每一個都疊了三四層,而大部分箱子裡都有東西。
我意識到了箱子裡的是什麼。
那不是東西,不是動物,而是人,一個個活生生的女人。
她們就被鎖在這一個個半人高的木箱子裡,蜷縮著身體,連腰背都挺不直,像貨物一樣擺放著,像牲畜一般在箱子裡吃、喝、排泄、睡覺,忍受著潮濕陰冷和無窮無儘的黑暗與絕望。
以至於當任東來的火折子靠近時,她們都無意識發出野獸受傷般的哀鳴聲,不敢直視那散發著光明與熱度的搖曳火苗。
在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這裡和魔教的蠱蟲坑,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阿鼻地獄?
連任東來都說不出話,沉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阿媛不在這裡,”於道子的話冷不丁響起,他看向我,“你的朋友呢?”
我強忍著生理性的不適,點燃了自己帶的火折子,一個個箱子檢查過去。然而,我也沒有看見聖女,這裡大部分都是木頭做的柵欄箱子,隻有儘頭的幾個是精鐵做的,單獨放著,比木箱子要大上一倍。
木箱子用來關押普通女子,精鐵肯定是用來對付有武功的人。
我檢查了幾個精鐵箱子,隻見小乖微微振翅,沒有停留在箱子上,但卻肯定聖女來過這裡。
“……我們得把她們救出去。”我聽到自己的嗓音有些乾澀。
可連我自己都是知道這是天方夜譚,先不說我們剛才走下來時,我默算過,這個密道是深埋於林府之下,深度和麵積都出乎意料,我們該怎麼把那麼多神智崩潰的人從地下帶上去?
就說這可是林府,林靜深不算什麼,但林老爺子的萬劍歸一在江湖上是和變態教主齊名的,狗子之前說他動的手腳可以拖住林老爺子半天,但半天遠不夠我們撤離這些人。
我們自己能逃出去就謝天謝地了,帶那麼多人走簡直做夢。
任東來沉默地看向我,他的臉龐在火折子的照耀下一般隱在黑暗中,他低沉的聲音在地底散開:“薩寧,光憑我們做不到。”
“你們能聯係蜀山派嗎?”我又問。
“我們可以聯係師父,但問題是,林氏不是傻子,一旦他們意識到秘密被發現,不用半個時辰,就能徹底掩埋地底的一切,切勿打草驚蛇。而且江南畢竟是林氏的地盤,就算我師父親至,也奈何不得林琦,何況蜀山離江南路途遙遠,遠水解不了近渴。”
遠水……魔教的江南舵在這裡,也許我可以……以救聖女的名義,但陶遠未必會聽從我的命令,給師父寫信的話又太耗時間。
“先離開這裡,再想辦法。”我迅速恢複了理智。
任東來頷首,於道子自然是沒有意見的,正當我們要離開時,小乖突然發狂般振翅,“嗡嗡”的聲音聽得人狂躁不安,而我的心瞬間沉入了冰底。
小乖不會隨便這樣的,金蟬蠱聰慧無比,智商能比得上兩三歲的小孩。
能讓小乖這般如臨大敵,說明有高手來了。
而在林府上能稱作高手的——
當今林氏的老祖,林靜深的父親,任東來的外祖父,
萬劍歸一“林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