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雅諾沒有必要騙我,祂讓我去找那位女性亡靈,對方就一定存在。
於是,我猜測,祭祀的過程出了岔子,在厄難事件爆發的那一天,有一位亡靈幸存了下來,以至於博德男爵不得不停下獻祭的進度,先來解決這些麻煩。
這位亡靈不能用尋常手段找到,哪怕雅諾是死亡與輪回的主宰也沒用。因為她是在被獻給惡魔主君的過程中爆發厄難的,她被卡在生與死之間,是祭品和厄難物品的中間態。
真·祭品·薛定諤·亡靈。
於是,唯有我在垂死的時候,同樣把自己獻祭了,才有可能看到她。
我向著這個一樣便能看出是平民的少女伸出了手,她驚慌片刻,才因為我們同樣的痛苦遭遇,慢慢靠近我,小心翼翼又溫柔安慰道:“彆怕,你不是一個人。”
很好,她還有理智,並且還能說話。
雅諾讓我問她什麼來著,這位老板似乎順手封了我的記憶,隻有看到亡靈,才能重新想起來他的問題。
我記起來了,我牽著平民少女的手,溫聲細語道:“你知道,那個孩子被送去哪裡了嗎?”
少女珍珠白的眼眸變得極度驚恐而扭曲,她仿佛想起什麼不可名狀的回憶,靈魂無聲地尖嘯起來,並且像泡沫一樣迅速崩塌消融。
巨大的衝擊讓我眼前更加黑沉,我的視線開始轉移,正半脫離軀殼,俯視著自己的身體,我隱約能看見不遠處的無儘深淵散發著恐怖腐爛的氣息,莫非今天就要死在這裡了?
那我如果死在獻祭過程中,我的靈魂到底算是雅諾的呢,還是惡魔主君的?
一隻蒼白的手按在了我的眉心上,我下意識抬頭,卻差點被眼前一片混亂扭曲的線條給嚇到精神崩潰。
“閉眼。”溫和到沒有起伏的聲線。
接著那隻手輕輕用力,將我重新塞進了身體裡,我猛地躺在沙發上睜開眼,意識到自己剛才在死亡線上試探了兩回。
第一回,是差點被惡魔主君的無儘深淵帶走;第二回,是以靈魂狀態差點瞥了一眼雅諾真正的模樣,我甚至難以理解那團扭曲的線是什麼含義。
我看向雅諾,雅諾則看向了剛才無儘深淵打開的地方,他難得不再假意溫柔得像個聖父一樣,眼神是沒有任何人類感情的深沉,他仿佛在嗤笑某個存在,毫無顧忌地刺激對方:“就算是一個人類,我也不會給你。”
他說“人類”時的口氣,就好像在說“垃圾”,大意就是,哪怕我不要的垃圾也不給你。
等等,他說誰是小辣雞?
我深吸一口氣,揚起了職場人麵對老板時的標準假笑:“大人,我找到了那個亡靈,隻是她還來不及告訴我答案,自己就莫名其妙消融了。”
“我知道,我看見了。”雅諾平靜的口氣,顯得我很像一個智障。
所以,屑老板到底是什麼來的?
“她無法描述那個東西,靈魂必然會消解,所以我直接在她記憶力看了。”雅諾大發善心地解釋了一句。所以,從始至終,他也沒指望我能問出個什麼,他隻是需要一個工具人自殺獻祭,好在惡魔主宰的祭壇中讓那個亡靈自己現身罷了。
為什麼必須要找我,而不是等博德男爵隨便再獻祭一個人?
大概因為高山領畢竟是惡魔主君圈畫的地盤,他貿然闖入,容易打草驚蛇,而我身上有祂的印記,一旦靈魂有被搶走的預兆,就說明計劃順利、時機成熟,這時候祂再循著我的氣息而來,就顯得從容淡定多了,甚至還能有時間反過來嘲諷惡魔主君。
我沉默片刻,儘管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隻是邪神打發時間的玩物,但看著這樣毫不在乎、毫無掩飾之意的利用,依舊讓我難以壓製心中的憤怒。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我對神靈沒有一點敬意,我自然不甘心,身為人類的尊嚴被邪神肆意踩在腳底上玩弄丟棄。
可再不甘心再憤怒,我又能對一位神靈如何呢?我垂眸遮掩了所有的情緒,儘可能把人生未來想的樂觀一些,沒關係,反正任務也完成了,卡希爾聯邦的自由生活在等著我。
“賤/人、狗東西、屑老板。”耳邊傳來平靜的敘述聲。
我猛地抬頭,看見雅諾側了側頭,帶著幾分戲謔道:“你之前是這麼罵我的吧。”
……
卡希爾聯邦,再見了,我的生命要終結在此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