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終的時候,他劇烈咳嗽,好像把肺都要咳出來,噴出的血花浸染了那根充滿裂縫的木笛,他的眼神定在了空洞的幻覺中,他的耳邊想起了永不停歇的快樂笛聲,他的眼前浮現出磨坊學徒所看見的幸福世界。
他死了。
直到這時,依舊沒有人在意他的存在和消亡。隻是因為屍體躺在路邊,容易嚇到來往的貴婦和少爺小姐們,所以才由警官將他送去了西區收屍的地方。
西區多的是早夭的孩子,他的屍體握著笛子,被扔在一具又一具蒼白的孩童屍體上,他們有著共同的青白麵容和瘦削的身軀,他們或皺眉,或哭泣,或大笑,卻都緊緊閉著眼。他們年幼的時光永遠停留在此刻,卻無人看見,無人注視。
就連邪神的使徒也不會為他們駐足。
染血的木笛散發著暗沉的黑氣,逐漸聚攏了停屍間所有孩童的屍體,並不斷蔓延、蔓延、蔓延到公共墓地中掩埋的累累幼童的白骨。
我們的血,我們的肉,我們的靈魂,我們的兄弟姐妹,我們消亡於此,卻無人在意。
看看我們,看看我們,看看我們,看看我們,看看我們啊——
這根木笛沾染了曾經禱告過的邪神氣息,也浸透了足夠多的怨恨與不幸,它成了一個觸發點,厄難事件,爆發了。
而那個邪神的使徒們循著氣息而來,想要吞噬這件厄難物品,卻被反過來吞掉。由此,厄難物品覺醒了自己的智慧,成了厄難之魔,它穿著色彩濃烈的小醜服飾,吹奏著短促歡快的昔日樂曲,引/誘著一個又一個的孩子來到它所創造的童話世界。
它生前不被人注視,死後也就擁有了讓認識消失的能力。
它生前渴望和磨坊學徒一樣去到完美世界,死後便創造了同樣虛假的領域。
手握木笛的男孩兒站在一具具冰冷青白的屍體上,他腳下的每具屍體都長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他對著魯卡斯和我露出一個滑稽如小醜般的笑容。
“你不是他,他已經死了,你隻是一根笛子,不,也不是。你隻是這些孩子臨死前殘留的怨念。”我無奈地看著他,說道,“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連怨念都可以和人靈契了。”
何況魯卡斯和我都被靈契過,按照邏輯來說,忠臣不事二主,星海之主和雅諾都不是心胸開闊到和人共享信徒的神靈。
區區一個厄難之魔,是如何避開兩位神靈的標記,硬生生和我們靈契的?
“我,不知道,”小怪物語調古怪滑稽,像是對人類的粗劣模仿,“要聽,笛子,嗎?”
魯卡斯和我對視了一眼,一齊點頭。
長著男孩兒臉的小怪物笑起來,他再次將木笛湊到嘴邊,吹響那一支波利塔人人熟知的歡快童謠——
夕陽西沉,海浪搖搖,爸爸呀,離開了海港帶我回家;夕陽落下,海浪濤濤,媽媽呀,做好了晚餐等我回家~~
靈契戛然而止,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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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了兩件很尷尬的事情,第一,我又被強行靈契了,靈魂上打下了吹笛人的烙印,雖然後者已經徹底完蛋,但以雅諾的小心眼,下次見麵,我多半會被掐死。
第二,吹笛人幻境被魯卡斯用“星辰隕落”砸開,它也被星光之劍給砍死,這個動靜鬨得著實有點大,星海教會想不知道都很難,行刑人很可能已經在路上了,吾命休矣!
而魯卡斯未必會救我,他不幫著抓我就謝天謝地了,無論我們在幻境裡聊得多開心,他畢竟是正神眷者,而我是邪神使者。
我和他尷尬又沉默地對視一眼,我決定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星海教會如果發現你被吹笛人靈契,他們會很生氣吧。”這等於當麵給星海之主兩耳光了。
魯卡斯抽了抽嘴角,反問:“你想怎麼樣?”
“不如讓我們彼此相忘,你沒見過我,我也沒見過你。”要是被星海教會抓到,我這個嘴巴可沒有把門的哦。
“……行。”魯卡斯果斷道。
得到了保證後,我轉身就跑,不跑等著被行刑人請去教會喝茶嗎?
“薩爾。”魯卡斯在身後叫我。
“嗯?”我邊跑邊回頭,已經跑開一段距離了,魯卡斯說輕一點我都聽不見,“你說什麼?”
“我說——很高興見到你——我們有緣下次再見——”
嘻嘻,你猜我想不想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