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北夷蠻族的手下留情,盛國人卻更顯殘忍。其實仔細想想,倒也理解這群士大夫的心思:盛**隊被北夷人扔在地上踩,而他們全靠煙花美色,才保住性命……還有比這個更丟人的事情嗎?
法國作家莫泊桑寫過一本《羊脂球》,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最終,他們認定是我逢迎敵將,投敵自保,那些珠寶就是最好的證據。為了以儆效尤,判我受檀香之刑[1],屍身掉在城門口示眾。”葉沉沉語氣輕柔平靜,簡單得好像與自己毫不相乾。
但我卻能想象,幾百年前,尚且是個活人的葉沉沉,受了何等漫長的折磨才得以死去。更彆提,除了身體上受到的酷刑,還有內心憤怒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獻上我的是你們,說我投敵的也是你們?
為什麼?為什麼我救了你們,卻成了金輝城最大的恥辱?
為什麼?看著同類承受酷刑,你們卻都興致勃勃地笑?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人,才是這世上最凶的惡鬼。你說,他們不該死嗎?”葉沉沉湊近了我,多情鳳眸中儘是森然冷意,冰冷手指拂過我的臉龐,“我們吃人不假,然而,卻是人先吃了我們。天道輪回,他們不該遭報應嗎?”
“魑魅也好,雍難也好,少乙也罷,哪怕是尊上,誰不是活人逼成惡鬼的呢?”
“可偏偏他們不會遭報應!人死如燈滅,死了,就散於天地間。可我們的怨氣又如何釋放?我們就該受儘折磨,慘死後魂飛魄散嗎?你讓我等如何甘心閉眼!”
“哈哈,既然上天不給報應,那我們就是他們的報應。”
“事到如今,你身為厲鬼,還要想方設法偏幫他們嗎?”
葉沉沉說這些話時,並沒有避開蓁蓁和灼華,可能覺得沒必要,又可能把他們當背景布了。但我卻時刻關注兩個孩子的情況,隻見灼華慈悲閉目,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而蓁蓁消散了怒氣,轉為皺眉沉思,她年紀畢竟太小,怎麼也理不順其中的邏輯。
厲鬼吃人時,她覺得殘忍可惡,可聽完他們是如何成為惡鬼後,又覺得合該如此。
我把她抱進懷裡,揉了揉頭發,輕笑道:“可是給繞暈了?”
我看向葉沉沉,歎氣道:“歸根到底,這不是人類和厲鬼之間的問題,你們一開始就劃錯陣營,自然如何也想不明白。”
“當年害死大人您的,和您如今要殺死的,不是一類人。”
“要報仇雪恨的厲鬼,和貪吃人心的惡鬼,也不是一類鬼。”
蓁蓁被繞得更暈了,我原不想那麼早和她說這個,又怕葉沉沉帶兩個孩子走歪了,隻得簡單說了兩句:“你們隻把活人和厲鬼對立起來,這樣分類很簡單,但卻是錯的。”
“簡單點來說,人有好壞,鬼也一樣,應該用‘品格’來區分陣營。惡人惡鬼都該殺,好人好鬼又為何要自相殘殺?如今尊上無論好壞,都要把活人儘數滅絕,咳,著實偷懶了。”
“殊不知,這些被權貴壓迫的百姓,和他本來才該是一道的。而如今他將鬼卒視為工具,胡亂殺人,反倒把自己推向惡人那邊。”
想要平天下,首要任務就是分清楚:誰是你的朋友,誰是你的敵人?
當然,如果純粹隻是遷怒,想要發泄私怨又是另一件事了。
我特彆想拉著鬼王的手,告訴他:醒醒,佛子,這個世間怨氣的來源,不是人鬼矛盾,也不是宗教矛盾,根本是階/級/矛/盾啊!
你既然下凡救世,就該做個猛.男,團結代表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惡鬼必除,惡人必殺,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而不是把自己推向全世界的對立麵!
然而,就像慈悲佛說的,如今鬼王、鬼將一個個都魔怔了,他們思維在死後僵化幾百年,根本無法消化這些新概念,而多年積累的人鬼仇恨,也無法再輕易消除。
所以,我隻能另外找到一條新路,徐徐圖之。
你問我作為一條鹹魚,為什麼在這個世界如此努力奮起?
我隻能說,即便是鹹魚,答應過彆人的事情,總歸是要做到的。
更何況,慈悲佛私下答應我,會在我離開這個世界時,贈與一份禮物。
是的,祂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穿越者。
作者有話要說:*鹹魚那麼努力工作,是因為慈悲佛在前麵吊了根胡蘿卜。
*九幽鬼王就是個政治上不成熟的中二小菜雞,看看他做的都是什麼爛事,典型“武力值強大,但謀略為零”,換任何一個開國猛.男,也不會鬨成現在這種無法收拾的局麵。果然,隻會念經的佛子就該先社會實踐,他和慈悲佛差了一個恒河沙的心智水平。
*檀香刑,來自莫言同名,當年看得我大開眼界(ps,未成年小朋友不要看)雖然莫言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但講真,不少文豪作品真不適合小孩子,比如莫言、米蘭·昆德拉……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