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劉文和夏若蘭並排躺在新房的床上。 “爸媽答應我去鎮上居住的提議了,事先沒有和你商量,抱歉。我很快會把你的銀子還給你的。”劉文轉身,看著夏若蘭的臉說。 他的二十兩銀子還有彆的用處,暫時不能告訴夏若蘭,等他聯係上簫文再還她錢吧。 “好,這兩日我在家收拾一下帶過去的生活用品,你去鎮上看看,找個像樣的房子租下來,我喜歡安靜一些的。” 兩人在一起聊著未來居住環境,空氣中卻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隔膜。 最後,夏若蘭實在忍受不住這種似有若無的疏離,真是讓人難受! 她轉過身側躺著,對上劉文的眼睛。 “我是有一些不同尋常的經曆,導致我現在有些思維方式和言行舉止很另類。我是”夏若蘭想了想找了一個合適的說詞,“帶著記憶投胎的,我有前世的記憶,所以會有很多不易樣的見解,但是我依舊是夏若蘭,你沒必要有什麼芥蒂!” 她一眨不眨地頂著劉文的眼睛看,眼中帶著執拗 劉文那雙狹長的鳳目中溢滿了笑意,真是個傻姑娘,單純直率的有些可愛。 像他這樣常年生活在一群城府極深的老狐狸中的人,見過太多彈冠相慶的虛偽麵孔,聽過太多虛與委蛇的無謂話語,發過太多海市蜃樓般的鏗鏘誓言。 但是那些齷齪陰暗的心思和手段,卻在麵前這姑娘的單刀直入下無所遁形。 那些隱瞞,欺騙,謊言都顯得很是可笑。 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就是有著前世的經曆,可我依舊是我,什麼也變不了。 這是劉文從對方清澈明亮的雙眼中看到的自信與堅持。 一時間,劉文覺得自己自重生以來沉湎於過去無法自拔的行為有些可笑。 是啊,那些陰暗、不甘、掙紮、悔恨都會是屬於哪個已經故去的前朝太子。 他如今有了新的身份,有了關愛他的父母親人,有了前世他想要卻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的珍貴親情,他還在糾結什麼? 隻是苦了小皇帝,想到這裡,劉文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戲謔。 也不知道那小子發現他被自己陰了一把時是啥感覺。 此時的養心殿裡,正在批閱奏折的皇帝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他不解地揉了揉鼻子嘀咕道,又是哪個老不死的在念叨小爺我。 看著劉文聽了自己的話後居然走神! 夏若蘭瞪大了眼睛氣憤難平,這可是她糾結了許久才鼓足勇氣說的! 她抓起劉文的一隻手臂,隔著衣服就咬了下去。 劉文吃痛,回過神來就看見自己胳膊上的那個小腦袋,他哭笑不得,連忙說道,“彆咬了,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的悠悠。” 聽見劉文這麼說,夏若蘭鬆了口氣,隨機又有些委屈。 劉文也隱瞞了他的事,憑什麼是她先讓步? 其實她的心裡也很是害怕,她怕自己對劉文的猜測是錯的,怕劉文接受不了自己的特殊,怕自己又要重溫前世無家可歸流落街頭的命運,怕…… 劉文見夏若蘭遲遲不肯鬆口,正準備撓她的癢,就聽見身邊女孩的嗚咽聲。 他的動作一僵,臉上閃過一絲懊惱。 其實她也是害怕的吧。 想起自己重生後內心的不平靜和對陌生環境的煎熬,對未來的迷茫和對過往的不可自拔的沉溺; 想到自己小心翼翼地扮演一個傻子,生怕自己被當成異類活活被人迫害死; 劉文感覺到了愧疚,自己居然讓一個女孩先讓步,真是…… 他輕輕的拍打撫摸著夏若蘭的後背,安撫著她的恐懼和憂傷。 夏若蘭漸漸平靜下來,苦累了的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翻個身便心大的睡了過去。 劉文看著女孩兒安靜的睡覺,臉上有著激動後未退去的潮紅,小嘴微撅,眼睛紅紅的很是討喜。 他看著看著就出了神,想象著要是以後他們有了孩子,那孩子該是有多麼可愛啊。 劉文再次回過神時,他的手臂有些酸了。 他抽出手,起身,穿衣下床。來到了床邊。 夜色濃鬱,他遙望京城的方向,回憶著自己的過去。 他是大周朝啟明帝的長子,周毅。 外祖是戰功赫赫的鳳清城鳳老將軍,舅舅是全傾朝野的鳳丞相。 而他,是父皇從出生起就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大周太子。 他曾一次次不屑的嘲笑自己那個膽小懦弱,遇事隻會當鎖頭烏龜的父皇; 也曾一次次的鄙視他沒有一個大國君的胸襟和氣魄; 還會在他因為自己那個蠢貨二弟學業有一絲絲進步而欣喜時,給他更優秀的答卷添堵 ……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掩蓋不了自己希望得到他的重視和認可的事實。 然而這一切都止步於母後的病逝。 可笑的病逝, 然而這時保全鳳家和自己的唯一途徑。 他恨,恨那人的昏庸和無能;恨他的短視和無知。 他隻看得到眼前的利益,隻看得到鳳家的炙手可熱,卻看不見二皇子一黨已經把本就空虛的國庫搬空,看不到自己子民的哀鴻遍野。 從那次被迫出京開始,他的心裡就埋下了一團火,這團火在他不知不覺中發展壯大,漸漸不受控製,最後讓他和那人玉石俱焚。 他找到了自己的三弟,保護他,教養他,把自己的親信勢力交給他,讓他壯大自己,保護自己。 那是他也不知為什麼這樣做,隻是覺得這樣自己和鳳家就多了一份保險。 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從那時起,他的心底就存了想要讓三弟改朝換代的心思。 後來,大周朝果然在父皇和那個蠢二弟的折騰下大廈將傾。 他在一旁冷眼旁觀,看著那個因為打壓下太子一黨而誌得意滿的父皇摔碎了無數的瓷杯和鎮紙。 那是他心道,是時候了。 他引誘父皇發現老三的存在。父皇果然欣喜於自己那個既有能力,又沒有強大勢力支持的兒子,對老三委以重任。 老三帥兵平叛時,他就開始謀劃逼宮了。他知道老三因為生長於民間,又因為時琉璃夫人教導出來的,本性裡有著江湖人的豪爽和散漫,他不會對皇位有興趣的,不過沒關係,他幫他奪過來。 老三在外平叛時,自是不知京城皇宮已經收到了“他的”清君側的檄文。 父皇震怒下才發覺無人可用,如今的父皇在他的挑撥下同樣不信任二弟,於是他拍鳳家和袁家共同守城。 他三言兩語忽悠了那愚蠢無比卻急功近利的二弟將袁家軍調離京城,從後方進攻“三弟的”起義軍,好立下頭功。 於是,京城便是他的天下了。 他將他父皇夜夜所憂心之事完成了,他逼瘋了那個人。 看著他像瘋狗一樣在地上打滾,他心中感到無限的空虛。 看著出生的朝陽,他內心如一潭死水,他喝下了桌上本是為那人準備的毒酒。 三弟該收到消息回京了,在京城等著他的是無上的榮耀,是太子舊部的效忠,也是那小子最不耐煩的權力的囚籠。 眼前的景色漸漸模糊,他七竅流血,緩緩倒下,耳邊似乎聽見那小子的呼喊聲。 黑暗,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