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魏國公府,當真不與百姓為難,而魏國公府為難的,是朝廷,是皇族。
除了賦稅,凡是通過運河呈給朝廷、皇族的東西,魏國公府都會截留一小部分。
以錦衣衛的統計,約是三成,皇族、朝廷拿七,魏國公府拿三。
不過。
魏國公府總是要先挑,皇族、朝廷等同於是在撿魏國公府剩下的。
皇族、朝廷從運河上過的東西都這樣了,要是東西進入南京城,那就更了不得了。
不論是南京六部的東西,還是南京城軍民的東西,魏國公府都要截留四成。
但和渡口截留可以報損的方式不同,東西都進到南京城裡,這麼大的損失,很難向朝廷戶部交代。
於是。
金陵城內,碩鼠橫行!
由於之前朝廷虧空嚴重,發放給南京六部、軍民的俸祿、軍餉,多是以糧食折抵。
說來也有一百多年了,朝廷發到南京城的糧食,總會遭竊。
金陵城每月都會向朝廷上報遭竊漂沒的糧食,附加幾個竊賊的腦袋。
根據錦衣衛觀察,漂沒的糧食,始終維持在南京城總糧食四成上下。
以前錦衣衛勢弱,依附在司禮監之下,也不敢對著蘊藏著大貓膩的事物動心思。
隨著錦衣衛崛起,錦衣衛南京千戶所千戶有了立功心思,就稍微了解了下。
南京城漂沒之糧,多過失竊之糧十倍,大抵是借帽取底的勾當。
“借帽取底?”
朱厚熜當過興王府世子,也當過興王,之後才當的皇帝,管理過王府,也管理過大明朝,對庶務是了解的。
借帽於人,卻把帽底取走,意思是用個小由頭,取走大賬目。
陸炳想表達的意思,是南京城裡魏國公和某些大員暗中截留存糧,私吞倉儲,然後縱容賊人來偷,事後把所有做不平的賬簿一發戴到賊人頭上,算作漂沒!
難怪金陵城碩鼠屢打不死,原來是魏國公府和某些大員故意養著用來背黑鍋的。
漂沒要有人承擔,賊人每年交給應天府幾個人頭,隻為讓金陵城官老爺們對朝廷有個交代。
漂沒之罪,人命相抵,官府有了交代,從此這賬便洗得乾乾淨淨。
黃錦在旁聽得瞠目結舌,沒想到魏國公府有這麼一手。
他從前在內書堂時,聽師傅說過,地方上有些胥吏暗中竊取糧食,等到查賬時便一把火燒了,落個死無對證。
當時他還覺得過於膽大妄為,卻不知還有更高明的手段。
焚燒庫房,隻能瞞一時之貪,借帽取底,卻能年年長享其利,付出的無非是幾條人命罷了。
“魏國公府的手,不止是遮著金陵城吧?”朱厚熜忽然想到了些事。
陸炳怔了怔,答道:“聖明天縱無過皇上,百年前,僅金陵城失竊,而百年後的今天,凡南直隸之糧倉,皆連年失竊。”
一通百通。
朱厚熜想明白了,在沈一石那疊紙中,為什麼說浙江沒糧食,整個南直隸都沒糧食,要跟沈一石借糧。
江南的糧食,魏國公府取走四成,南京城大員再取走些,浙江官吏再取走些,哪能剩下一粒糧食?
豐年還好,餓不死人,遇到災年,南直隸軍民,都要仰仗這些糧食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