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頭也沒抬,揮了下衣袖,黃錦領著小太監立刻搬來了四把繡墩,供閣老們坐下。
張居正是坐不下的,但黃錦先開口了,“案卷有點多,閣老,坐著看吧。”
小太監們搬來一箱箱染血的箱子,那凝固後變得暗紅的血漬,映襯著紅木大箱妖豔無比。
黃錦打開箱子,述說道:“這些都是皇上看過的,閣老們也看看吧。”
張居正看著箱子中本本封封染血,似乎整個箱子都被鮮血浸泡過似的賬本、信箋,想了想,便坐了下來。
高拱、李春芳、陳以勤跟著坐了下來,拿起染血的賬本,雖說血早就乾了,可拿在手裡,總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粘膩感。
就仿佛是伸手從血池裡撈出的。
賬本被鮮血泡過後,賬頁出現許多粘連,但經過錦衣衛特殊處理,基本都可以翻開,有些不能翻開的,結合前後賬頁的內容,多少也能明白,不影響觀看。
“嘉靖四十年八月,新糧上市,韃靼俺答汗欲以一千萬兩紋銀購粳米四千萬斤,成本約一百萬兩紋銀,毛利九百萬兩紋銀。
貨銀將在三月後結清!”
看到這裡,張居正的眼睛倏地睜大了。
什麼叫暴利?
這就叫暴利!
買賣之間,竟能賺取九倍差價,難怪晉商商幫敢於冒著被株連九族的風險,去通敵叛國。
恐怕,在晉商腦海中,根本沒有了《大明律》的存在。
五錢一鬥的粳米,賣到草原,就變成了五兩銀子一鬥。
這利潤,就連張居正都為之心動。
而且,貨銀結清的時間,在三個月以後。
張居正默默計算韃靼每年南下劫掠時長,大體是兩個月左右。
如果真讓晉商把這四千萬斤糧食運到草原,韃靼五萬軍騎頃刻南下,在大明朝境內瘋狂劫掠兩個月,趕在十二月前草原凍土前正好能回歸。
這也解釋了俺答汗為什麼會許給晉商這麼大利潤的原因,合著,韃靼也在想著做無本買賣。
吃著晉商通敵叛國運來的糧食,劫掠著大明朝,再用劫掠來的財貨支付買糧的銀子。
既解決了草原糧食斷缺的問題,又練了兵,還能順帶著威逼脅迫大明朝廷交出把漢那吉。
要不是敵我之分,俺答汗的如意算盤,張居正都忍不住要叫好了。
可是,作為韃靼的死敵,作為俺答汗劫掠的對象,張居正內閣看著晉商與韃靼,與俺答汗來往信箋,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身為內閣閣老,多多少少對蒙文是有了解的。
韃靼可恨,晉商更可恨,要沒有晉商為韃靼供給糧食,大明朝何至於年年遭受韃靼劫掠?
晉商除了在與北麵韃靼做生意,還與西麵的亦力把裡在做生意,更西的莫臥兒帝國也有生意往來。
不止是西麵,東邊的建州女真、高麗、乃至跨海的倭國,晉商的足跡,遍布與大明朝敵對的東、北、西三麵。
晉商,是想方設法讓大明朝死啊。
一鯨落,萬物生,這樣的春秋大夢,也是晉商敢做的?
張居正對錦衣衛在西山的行為,忽然有了理解,晉商如此,而深受腐化的西山官場是什麼情形,也能大概想到。
西山合該被清洗,死再多人,就當作大明朝身上爛了一塊肉,給剜了。
一本本賬冊看著,一年年舊賬翻著,張居正深感於晉商之富,心裡記著一個又一個數字,等最後一本賬冊看完,張居正已經麻木了。
幾十年來,晉商利潤過十億兩紋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