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救的,不是市,是我大明朝。”朱厚熜穿著厚厚的印九龍暗花的淞江棉布質地寬袍大袖的便服,慢慢地踱著,顧自說道:“《道德經》第五十八章有雲:‘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人之迷也,其日固久。’是寬亦誤,嚴亦誤,豈百姓迷哉?朕亦迷也。爾等不迷乎?”
張居正扶著那個繡墩跪了下去,高拱、胡宗憲、李春芳、陳以勤跟著跪下去了。
張居正接言道:“回聖上,寬嚴失誤都是臣等的過錯。
我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商業的事,是內閣沒有弄明白,臣以為是否立刻調國朝市場,一是安民心,一是穩定經濟,任憑商賈野蠻生長,臣等擔心會生出彆的亂子。”
晉商、徽商通敵叛國的下場,給予了大明朝所有商人深刻教訓,但也讓大明朝商人看到其中的暴利。
‘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張居正擔心國內商人重走晉、徽的老路。
朱厚熜這時已踱到了大殿內那排大書櫥前,在貼著“宋朝”標識的那個書櫥前站住了:“倒也不必那麼麻煩,文人常說‘以史為鑒,可以知興衰’,宋廷雖弱,但不貧,富宋富宋,然宋廷富在了哪裡?”
“回聖上,富在商稅,富在榷場等朝廷製度。”張居正知道聖上問的是什麼,可不敢完全照實說,一個“等”字,幾乎概括了富宋的根本。
“嗬嗬。”
朱厚熜笑了,手指在書櫥上的書籍封上劃過,停在“官營”那本書上,道:“我大明朝沒有征收商稅,我大明朝沒有榷場稅嗎?”
榷場稅,是指邊鎮貿易的關稅。
以宋朝為例,在與遼、西夏,或金國的貿易,隻能在幾方設立的特定地點進行,稱作榷場。
榷場稅一般較低,如南宋與金國貿易的榷場稅,記載說稅僅為一千稅五。
而之前大明朝與韃靼在大同鎮的互市,依然有榷場稅,稅率不高,一百稅一。
即便如此,也比宋廷高出一倍。
一場互市交易,給大明朝產出了十多萬兩銀子的榷場稅。
哪怕大明朝一月開啟一次互市,且維持如此大的交易數量,一年榷場稅最多也才二百萬兩銀子。
縱使增加新的互市,也對建州女真開啟互市,一年能產出的榷場稅也才幾百萬兩銀子。
大明朝一年收繳的商稅,也基本是這個數額。
商稅、榷場稅總和能有一千萬兩銀子,就是不敢想象的了。
但宋廷一年賦稅最高時,是多少?
一億六千多萬兩銀子!
文官以商稅、榷場稅糊弄了大明朝不少先皇,現在,又拿來糊弄他這個當今聖上。
跪在地上的張居正和高拱四人都默跪著,不敢再接言。
宋朝的富裕,來自四個方麵。
一是在紡織、陶瓷、造紙等領域,製品質量和生產手藝的提升。
二是相對寬鬆的商業製度,和海外貿易。
三是和平的外部環境。
四是諸業官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