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監稅使太監可以通過增稅、濫稅的方式大肆搜括銀兩,設置重重關卡收稅,導致商賈無利可圖,而讓自己賺得盆滿缽滿。
在永樂朝後,大明朝礦冶采煉業需求增多,礦監稅使太監因此獲利甚豐。
今嘉靖年間,全國的礦廠大半都由礦監稅使太監控製。
礦監稅使及其隨從出任礦使後往往與地方地痞無賴相勾結,在地方上欺壓官民、掠奪富戶、為非作歹。
並把掠奪的巨額稅額私自截留,中飽私囊。
這些礦監稅使,打著貢獻皇帝的旗號,強取豪奪,到處搜刮。
這遼東鎮礦監稅使太監高淮為了開礦,“礦頭以賠累死,平民以逼買死,礦夫以傾壓死”,而開采的礦脈細微無所得,則又勒索百姓,要求百姓賠償。
更甚的是:遼東鎮富家巨族則誣以盜礦,良田美宅則以為下有礦脈,率役圍捕,辱及婦女,甚至斷人手足投之江,其酷虐如此。
前有浙江衢州府下,開化、德興兩縣礦難、民亂,今有礦監稅使太監為禍遼東。
礦監之禍,顯然到了不得不解決的時候。
錦衣衛推斷,李成梁之所以在剿滅女真族時故意拖延,就是擔心女真族徹底覆滅後,朝廷派遣欽差到遼東核對戰功,發現他與高淮、趙楫的作惡多端。
而想要進攻高麗國,郡縣高麗,是李成梁為自己準備的一條後路,如果所作所為被朝廷發現,就封鎖鴨綠江,割據高麗。
和戚繼光所想的李成梁或可能叛逃高麗,尋求高麗庇護不同,李成梁沒有想過把自己的命運、生死交到彆人手上,而想自成高麗王。
這點,倒是與胡宗憲猜測李成梁“腦後反骨,自稱為王”不謀而合。
胡宗憲、王崇古異口同聲地說了句“不好”,望著展開的遼東鎮、女真族、高麗國輿圖,“要出事了。”
……
牡丹江和鬆花江交彙之地。
這裡原是建州女真族祖地,在遼金時代為金完顏部附庸之五國部。
元代屬遼陽行省管轄,及至本朝初年,女真族被分稱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東海女真三部分,建州女真分布在牡丹江、綏芬河及長白山一帶,海西女真分布在鬆花江流域,東海女真分布在黑龍江和烏蘇裡江沿岸等地。
到了嘉靖年間,分散聚居於遼東的東北邊:建州女真分布在撫順關以東,海西女真散居於開原以北。
明之惠於屬夷者,以建州女真所被為最厚。
然建州女真族如其他蠻夷彆無二樣,畏威而不懷德,常犯邊遼東。
但這一切,都隨著犁庭掃穴的到來,即將劃下句號。
不到百裡外的法輪寺裡,就藏匿著最後的女真族軍、人。
與殺與奪,皆攥在遼東軍總兵官李成梁一言而決。
遼東軍,主帳。
李成梁和副總兵官殷正茂在悠哉悠哉地下盲棋。
“馬二進三!”
“將五平四。”
“炮五平四!”
“車七平四。”
“士五進四!”
“養實(殷正茂字)!”李成梁笑道:“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穀。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你有幾乘戰車往裡頭填?今兒總要贏你一局了!”
“一首詩為什麼不將它背完?”殷正茂淡淡說道:“還有——我願君王心,化作光明燭。不照綺羅筵,偏照逃亡屋!”
“下大棋為什麼要扯到這上邊來?”李成梁笑容不減,道:“我隻取有用的拿來。”
“世事亦如棋局。”殷正茂笑道:“總兵大人,你要想清楚了!”
“唔,你話中似有題外之意,還請明講。”
“是啊!”殷正茂緩緩起身,歎道:“建州女真族餘孽就在百裡之外,如果動手,隻怕此地早已平定!
君身為遼東總兵,位在諸鎮之上,卻如此的胡作非為,熟視無睹,終有一日‘燭照破亡之屋’,敢望不求‘君王心’麼?”
李成梁沒有絲毫色變,鄭重地說道:“養實,你是知道我的,我對聖上並無異心,對朝廷同樣沒有異心。”
見他這樣狡辯,殷正茂轉身就要走,李成梁連忙扯住他的袍角,道:“我在遼東做的,養實又不是沒有做,我也想過收手,但沒想到草原戰事會結束的那麼快,再想收手就已悔之晚矣。”
大明朝建國兩百年來,遼東鎮始終是最前沿的陣地,在這裡的將領,一直是大明朝最能征善戰的一批人,但也是最能貪墨的一批人。
李成梁,在和礦監稅使太監高淮、巡撫趙楫在遼東鎮上下其手,大肆斂財,而殷正茂也有貪墨軍餉的毛病。
總的來說,遼東鎮貪墨成風,這是兩百年的循事。
朝廷局勢的突然變化,政治忽然的清明,讓遼東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等李成梁、殷正茂完全弄清聖上決心整治貪墨,鐵血反腐時,草原戰事都結束了,原本是大明朝疥癩之患的建州女真族,猛地成了朝廷戰略要點,備受矚目。
一旦建州女真族滅亡,朝廷必然會派遣欽差前來審計遼東,到那時,遼東鎮百般醜惡就將暴露在人前。
煌煌聖律,李成梁不甘心就此身死族滅,他深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總兵大人,即使有百萬貪墨,但隻要我們能解決建州女真族,打通草原、海洋的道路,縱使被問罪,我相信聖上也會網開一麵。”殷正茂都準備好欽差到來,負荊請罪,退贓諸事了。
“如果是千萬貪墨呢?”李成梁笑容斂起道。
銀子在麵前,他怎麼就管不住那隻手呢?
儘管在這,朝廷源源不斷送來的糧餉輜重,也有部分進入了他的口袋。
事到如今,他不想鋌而走險,卻也回不了頭了。
高麗國,朝廷同意要打,朝廷不同意,也要打!
擴大戰局,延長戰時,以及,為自己留條割據半島,自稱高麗王的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