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內閣、張居正內閣,兩代內閣及六部衙署文武百官,都成了那戲台上的醜角。
自莊敬太子病卒後,圍繞著裕王、景王,朝廷掀起了無數紛爭。
然而,裕王被廢,景王逐國,讓老臣們為之扼腕歎息。
但一部分朝臣以為,洪武舊事可能重現,聖上或會立皇孫朱翊鈞為大明朝儲君。
在聽到皇後娘娘有孕的消息後,這部分臣子心就涼了半截,這封王就藩的提議再出,整顆心可謂是拔涼拔涼的。
不過,任誰也沒有想到,這提議來自海瑞。
要知道,世子朱翊鈞就住在海府中,在聖上首肯下,海瑞成了世子師。
如果世子能承繼大統,海瑞就能成為帝師。
一時間,閣老、堂官們心裡百味雜陳,不知道該怎麼想,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海瑞站了起來,解釋道:“閣老,此提議雖由我所出,但出自李王妃之口。”
沒錯。
親手斷絕世子皇帝之路的,不是海瑞這個師傅,而是李王妃那個親生母親。
住在海府這段時間,李王妃從海母、海妻身上,見識到了不同尋常朝廷大員母親、夫人的東西。
那便是現實。
不是世間那些灰暗的現實。
是認清生活的真相,依然努力生活。
朝廷上下,任誰都看得出來,世子被冊立為儲君,乃至於登基為帝,可能已經不太大,準確來說,幾近於無。
與其在海府,在京城,在聖上眼皮子底下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壓抑人性,表現得非常適合當皇帝的模樣。
李王妃覺得,不如給世子一個快樂、健康、正常的幼年、少年。
王妃思考了很久,在聞聽皇後娘娘有孕後,徹底下定了決心,讓海瑞代她向內閣提出世子封王就藩的事。
聞言。
閣老們、堂官們頓感心悶。
在他們看來,生在帝王家,有點血性,就要有爭心,為自己爭,為天下爭,哪怕結局往往悲慘,總要多一點責任和擔當。
現在,還沒有開始爭,李王妃就代表世子降了。
群臣總覺得不得勁,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又好像一腳踩空,沒什麼傷,卻就是難受。
“皇後娘娘剛有孕,是龍子,是龍女,尚不可知,世子封王就藩的事,是否議的早了些?”高拱接言道。
他不是不讚同世子封王就藩,但一切為時尚早,聖上終究年高,不是非議,或是其他,有一位龍孫在京城,無論出了什麼事,都能很好的穩定下來。
張居正點點頭,又搖搖頭,望著其他人,問道:“你們呢?”
“次相老成謀國,不無道理。”閣老、堂官們齊聲道。
大禮議之爭的教訓還曆曆在目,要是聖上歸天,大明朝再出一位和當今聖上這樣固執的皇帝,文武百官就活不了了。
張居正默了下,道:“世子就藩之事可以不急,但世子封王之事,不妨先行。”
不知為何,張居正心底對裕王一脈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不認同,嗯,認為裕王及血脈不太好,絕了皇帝之路也挺好。
不就藩,先封王。
高拱沒有反對的理由,其他人也是如此。
那就要議王號,由於裕王王號是逼宮被廢,違大逆,不適合再度啟用,世子自然而然就繼承不了其父的王號,隻能另擇王號。
在座都是飽讀詩書之士,議個王號倒不困難,想來想去,定了“福”。
福字,在甲骨文中便已出現,左側是一“示”字,表示祭祀;右側上方是“酉”(酒),下方是雙手,象征雙手捧著酒壇。
可見,“福”本是雙手捧著酒壇跪在祭壇旁邊,祈福之意。
此字,仿佛天生適合皇家,落福到世子頭上,也寄托了這些位大臣的美好祝願,福祿長久、厚德載福、福壽綿長、如天之福……眾人連連稱是。
張居正一邊為世子書寫著請封親王的奏疏,一邊道:“而第三件事,是關乎當今聖母,聖上老來得子,聖母功不可沒,這於我大明朝有大功,聖母娘家出身貧寒,內閣議了下,想為聖母之父上個爵位,你們以為如何?”
依大明朝製度,凡親、郡王妃父無官者,親王授兵馬指揮,郡王授副指揮,不管事。
但這裡麵,卻沒有皇後父親的恩典,國丈爺到底隻是個空頭,除了內帑時不時有賞賜外,就沒有彆的了。
那些兵馬指揮、副指揮職位,太過薄寡,要是照曆代國丈的恩典,當封授五軍都督府都督。
但是,本朝與曆朝不同,軍政已在分離當中,五軍都督府即將改製重建,不歸朝廷所轄,也不再是能養老、掛職的地方。
雖說軍方諸將有不少人大字都不識幾個,但那都是刀槍血海中拚殺出來,戰鬥直覺離譜到嚇人,容不了國丈爺這個閒人。
依照循例,皇後在誕下龍嗣後,國丈爺便會封授策賞爵位,張居正、高拱、胡宗憲、李春芳、王崇古一合計,乾脆一步到位,直接封個爵,把國丈爺養起來算了。
值得一提的是,軍政分離,不影響大明朝的爵位,朝廷、軍方都認,具體的俸祿、賞賜什麼,仍由朝廷負責發放。
軍方隻管軍方的事,但為國立下大功的人,朝廷要負責善後工作。
海瑞畢竟是禮部尚書,起身說道:“這似乎不合規矩。”
張居正點點頭道:“是不合規矩,等聖母誕子後,加賞取消,如何?”
內閣就賭聖母懷胎是龍子,這樣一來,就和獎賞前置沒有差彆,等龍子降生,不再加賞國丈爺就是了。
事情還是那個事情,內閣靈活掌握了下。
海瑞不是迂腐的人,沉吟了下,就坐了下來。
朝中的“山”,剛峰都沒有異議了,堂官們也就認可了內閣的提議。
但爵位幾級,內閣原議的是封個侯,但遭到了堂官們的一致反對,隻能退而求其次,封個伯。
伯名: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