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林挽衣的目光。
伴隨著馬車逐漸前行,她眼眸裡的情緒也慢慢地變了,從最初的興奮雀躍與期待,漸漸化作了更為深沉複雜的情緒。
那些情緒是背井離鄉的悵然,對最簡單的不舍,亦是不知前路如何的心生茫然。
林挽衣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永遠留在望京,離開是必然的結果。
因為她真正的家在神都。
如今顧濯心生去意,那她同行是很自然的決定,前人在詩中亦有相關記載。
——青春作伴好還鄉。
顧濯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朋友,理所當然也是她的青春。
林挽衣偏過頭,望向坐在車廂內另一側的顧濯,好奇問道:“你在做什麼呢?”
車廂內一片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顧濯收回視線,說道:“告彆。”
……
……
是的,顧濯在認真地進行告彆。
與這方天地的萬物。
北方荒原的大雪落不到天南的四季如春裡,西海的風窮儘一生也越不過昆侖的萬丈之高,生在神都裡的人們總是想象不出南國的煙雨朦朧……這世上許多的風光往往如此,難以跨越時節與地域。
於是望京的風便也吹不到神都。
當顧濯決定離開後,他的世界就此吵鬨了起來。
那些聲音從最初的不舍,至此刻的萬般叮囑,並非一段過分漫長的曆程。
“濯啊,我聽說神都那邊的風兒脾氣都挺暴躁的,不像我這麼好說話,好像是因為個什麼原因來著?反正你得多注意一點兒。”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真麻煩的是那邊很少下雨才對,據說氣候還乾燥的要命,到時候你睡不著覺,都不知道怎麼給你下一場雨敲窗助眠了。”
“好了好了,怎麼都在危言聳聽,能不能給他來句好的話啊?”
“……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到。”
“要不我給大夥打個雷,當作是放鞭炮?顯得喜慶一點兒?”
“聽著怎麼感覺像是在送瘟神?”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什麼才行啊?”
“我覺得彆出問題就好了,其他真不要強求太多。”
“真行啊,不知道的聽著我們這一堆話,還以為我們是在送喪呢。”
“總之,不用把神都那邊想得太可怕,因為整個天下隻有你可以和我們聊得來,這事兒是已經徹底確定了的,所以你不用太擔心,到時候稍微說幾句好話,它們肯定也願意幫你忙的,就和我們一樣。”
“要是有不願意的呢?”
“……很簡單,我們一路打過去就好了。”
“好,我就等這一天來!”
顧濯在心裡認真回答著這些話,沒有錯漏任何一句,偶爾進行勸解,比如最後那句關於萬物戰爭的發言。
不知何時,暮色悄然而至。
如血般的鮮紅沒入車廂,帶來難得的溫暖。
借著這落日的餘暉,顧濯偏過頭,望向車廂一側。
在那裡,林挽衣已然淺淺睡著,唇角帶笑。
顧濯想了想,轉身望向後方,對前來送彆自己的萬物說出最後三個字。
“改天見。”
……
……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