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江芸給了張今西一座獎杯。
還是定做的,上麵刻著“工作勞模”,發了張獎狀,沒寫彆的東西,封皮裡夾上一張三十萬的支票,是給他的獎金。
張今西已經在公司待了太多年,拿著這些東西跟旁邊更年輕的員工對比,沒什麼被老總提拔的快樂感。
江芸興致缺缺,開春就疲乏成她這樣,隻有張今西知道原因。
春天萬物複蘇,他的生日也快到了。
傅衍之已經離開多年,江芸自己都快記不清他哪天生日,隻是快要靠近時,身體自動發送抑鬱因子,讓她整個人都攏上陰霾,等北市的桃花飄謝,江芸才精神起來。
張今西接過獎勵,放在辦公室,秘書過來幫忙收拾整理,他便撒手,抓了一包煙去了天台。
長雲層高,頂層並不開放,但是高層手裡有鑰匙,他瞧見門開了,望了望,是人事部的經理,坐在長椅上翹著二郎腿,得得瑟瑟地抽煙。
張今西也走過去,經理站起來一鞠躬,看他坐下去才回到原位。
張今西拿出一支煙,經理上道地給他點燃,還絮絮地聊天:“最近秘書處來了幾個小姑娘,副總要一個去?”
張今西的秘書已經有三個,他半挑眉峰,似笑非笑地問道:“比妙妙還好看?”
經理訕訕道:“這倒是沒有。”
他什麼女人沒見過。
烈的柔的,溫的冷的,他浪蕩人間,卻始終沒有安頓下來。雙親被傅衍之安頓在城郊,環境不錯,人也就閒,近年來一直在催婚,催他他便帶一個回去,換了幾個,二老都覺得不合適。
愛情摧磨,對男人女人都一樣,不戀愛不結婚,屁事沒有。
經理看他的煙將要燃儘,給他遞過去一顆瓶蓋兒,張今西也不客氣,黯滅以後讓他拿去丟了。
午休時間他多留在公司,他是個閒不住的類型,喜歡吃完飯在樓裡轉悠,正好看見了春招新來的一批人。
江芸也在,親自給他們講解公司,她瞧見張今西漫無目的地閒逛,索性使喚道:“副總。”
張今西堆上笑意,“江總。”
“你帶帶吧。”
她最近沒什麼心情,交代完了轉身上樓,張今西也不生氣,背著手
審視著這些精英,目光淡淡掃過最後那個年輕女孩兒,這路過的時光,他給的也是平均值。
但是周聲抬頭對上的那一瞬,她看到了一隻成熟穩重的狐狸,眼角微長,雙眼皮不甚明顯,眼中有一種淡漠的狡黠。
很神奇,她剛步入社會,就看到了這樣的人,好像渾身沾著俗氣的一盆清水,讓他在英俊上有帶了一點點迷人,完全沒把他拽到紅塵中來,可他就是成熟的俗世本身。
跟江芸這位大領導不一樣。
周聲在大學期間也跟江芸有過兩次接觸,她接受了江芸的基金補助,幫她上完大學,周聲四年都在拚命學習,每次都是全係第一,想要在畢業以後能到長雲回報江芸的善心。
這次站在這裡都是各部門厲害的新人,周聲個子小小的,很不顯眼,打扮也頗為樸素,張今西交代或者帶著他們參觀的時候,被他忽視也很正常。
周聲本來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跟張今西這種高層有任何接觸,卻沒想到能在便利店遇到他。
淩晨兩點,他穿著黑色的五分沙灘褲,鬆垮的白半袖,夾腳拖鞋,很沒形象地過來買啤酒。太像個普通的中年大叔,頭發都沒有梳。
她看傻了,根本不敢說話,張今西瞥過去,一眼就認出了她。
周聲眼睛比較大,但是沒什麼其他特點,很不起眼,他也隻是腦子比較靈活,能夠記住人罷了。
就是挺純的。而且越看越有味道,身上有種純粹天成的美感。
周聲被他發現,隻得打招呼:“副總。”
“嗯,買什麼?”他能侃,跟誰都可以聊天,“兩點了還不回去?”
周聲沒有離開公司,每天都是奮戰到兩點,然後在她申請來的休息室睡到八點起來工作,是個小工作狂。
她點頭,把手裡的東西緊緊背在身後,“我來買點東西,您怎麼還不睡?”
看來張今西也住在公司,她都不知道。
“喝酒。”他遞過去一瓶,“喝麼?”
她搖搖頭,手裡兩包衛生巾都被她攥出來一點塑料聲,讓她格外的尷尬。可張今西卻來了勁兒,要把她送回去,一路上天南地北的聊,還很關心她的吃住問題。
“您也在公司住麼?”她忍不住把話題往他身上攬,也
是因為好奇,畢竟張今西這種人,在北市買一棟樓都是小事情。
張今西隻是今天在,最近工作繁忙,索性不回去了。
他不回答,反而說:“怎麼沒租個房子?”
他早就看到周聲手裡的東西,女孩子確實不方便。
周聲不好意思道:“還在攢錢,也不太清楚應該租哪裡。”
她太拮據了,老家還有年邁的老人,掙了錢大多數都會寄回去。
張今西有些玩心,逗她:“我給你找。”
周聲嚇得六神無主,連連擺手:“不必了不必了,謝謝您!”
淩晨北市的街頭還是很寂靜的,周聲跟他一個還算陌生的男人走在一起,其實有些後怕,但莫名覺得他不危險。
她對他有些好感,是她永遠不會宣之於口的。
“沒關係,不然讓江總幫你。”
“不用不用!”
周聲已經得到太多江芸的關心,因為江芸知道她的家底才同意分給她一間休息室,她怎麼可能再去麻煩人家。
本來覺得不會喜歡這種話多的人,可張今西很會聊天,也挺幽默,她一時分不清他說的是真是假,連忙道謝,飛一樣地跑了。
張今西空檔期很長,這會兒看她這個樣子,又有些手癢了。
不過玩江芸的人,他始終有兩分忌憚,如此想著,心也沉了下來。
*
周聲雖然年紀小,但是沉穩,能吃苦,江芸也喜歡,不出半年就已經是個小班子領導。
隻是組長,可周聲已經很滿足了,她攢下的錢能租一間幾十平的小房間,終於結束了在公司生活的日子。
而且她也習慣了張今西在午飯過後的繞樓,看著他穿著淡藍色的襯衣,靠在辦公桌上和彆人侃大山,旁人多是奉承,畢竟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他卻平添兩分微服私訪的親民。
可能是自己有點愛慕他,不然放在彆的同事嘴裡,他就是想要享受彆人的奉承罷了。
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她怎麼敢隨意揣測。
周聲收拾好東西,一個簡單的紙箱子,正想抱起來搬到樓下,一隻黑色皮帶的腕表亮出來,輕而易舉地把東西舉到肩上。
周聲注視著他的眼睛,精明的一雙眼,眼裡都是春水樣的多情,在工作和感情方麵,她能看出
他是個能者和浪子。
她有些難堪地低下頭,手裡還扶著箱子,跟他說:“副總,不用麻煩了…”
“沒關係。”
他還是認真的,給她拿到電梯口,放在腳下。他按了地下二層,周聲立刻揣測出他的用意,連忙道:“您要出門嗎?”
負二層是停車場,一會兒就下班了,或許他沒有這個意思。這時張今西笑道:“送送你。”
周聲的心跳有些快,她至少沒發現他對彆的女生也這樣,可自己身上有什麼能被他看上的呢?
張今西就是沒搞過她這種類型的,動機不純的接近罷了。
說是玩,其實也沒有那麼大的玩心,他年紀大了,沒必要去花費心思接近討好最後再玩弄放棄。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這女孩兒還不錯。
背景乾淨,努力上進,人也挺好。估計會是他父母喜歡的類型。
正想著,就看到周聲伸出手,按下了一樓的按鍵,深深給他鞠躬,鄭重道:“謝謝您,但是不想麻煩您。”
就這樣把他留在電梯裡了。
張今西看她端著大紙箱,吃力地挪到公交站台,忽然笑了笑,想按上電梯回到樓上,卻正碰到江芸。
江芸抱著胳膊站在他身邊,抬眼又看了看,這才問:“剛才是周聲?”
“怎麼了江總?”
江芸知道他的德行,警告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彆動她。”
她太護犢子了,公司裡的女員工就像她手裡的大熊貓,要是公司內出現騷擾事件,她絕不容忍,還會找來警察。
張今西失笑:“不動不動。”
他嘴裡這樣答應,可小算盤沒有停,周聲這個姑娘他動心思已經有了半年,至少得發展發展,沒戲再說。
就這樣開始真的展開了追求,周聲看到抽屜裡的花,還以為眼睛出了問題,正趕上張今西的日常繞樓,她抬眼的時候,驚慌和疑惑的目光全然落在他的眼中。
他卻隻是微笑著看她。
第一天她沒理,第二天第三天,終於在十天後,周聲借著工作敲開他辦公室的大門,把文件整齊地擺放好才道:“張總…”
她又說不出口。
大學也有交往過的男朋友,她也不是對這種事完全不知情,兩個人因為異地和平分手,但是她
從不敢妄想能和張今西這樣的男人交往。
她很清醒,他長她十多歲,隻是圖一時新鮮,她不能斷送前途和青春。
於是接著道:“謝謝您,但是我不喜歡花。”
張今西點頭,答應不會再送,周聲心底的大石落地,禮貌地關門離開,等回到辦公室,又默然地去廁所隔間偷偷抹眼淚。
能收到他的花其實挺高興的。
她對他也有仰慕和愛意,但是她和他很不般配,她不能再癡心妄想。等周聲調整好心態,抽屜裡又多了一枚玉鐲子。
第二天是玉墜子,第三天是珍珠耳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