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刹那,在場幾人便徹底呆住了。
畫麵再度安靜下來。
“翩翩公子”趙書縱然始終一副飽讀詩書雍容儒雅的富家公子氣度,可此時,也忍不住小口微張,滿麵愕然驚詫。
明顯腦子有點不夠用了,可那張嬌美得喪心病狂的臉頰,依然通紅得厲害。
倒是他身後那青衣綸巾的小書童,雖清秀臉蛋同樣滿綴紅暈,可瞬間卻是氣得夠嗆。
怒目圓瞪,嬌小身子哆嗦不已,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死死瞪著王修,噴火的目光中,不再是赤裸裸的鄙夷與厭惡!
根本就是滔天怒火與悲憤!
那是一種,對於這天下最罄竹難書卑鄙下流的罪大惡極之徒,近乎本能的憤怒與敵意!
陳進卻是石化當場。
嘴巴張大得都能塞下一頭老黃牛,滿臉看神仙的表情。
半晌,麵色卻突然微微一紅,有點語無倫次,“王……王兄所言極是……”
腦袋使勁往前伸了伸,“吾兄弟四人,是……是羞與這般道貌岸然之輩為伍的!”
“聖人雲,君子恪其心,慎其行,當明也!二位張兄,還望你們能痛改前非好好做人,莫要辜負了我王兄的一番良苦用心!”
程虎明顯腦子已經被燒壞了,傻乎乎矗在那兒,神情呆滯一頭霧水。
倒是趕緊跟上一句,“我也這樣覺得……”
趙太白又何嘗不是驚詫萬分?
直看得眼睛都直了,再望向他王老爺,錯愕之餘,眼裡金光直冒,已是滿臉崇拜仰慕。
使勁吞了吞口水,怏怏一聲呢喃,“我的個阿娘也,王兄果然不愧天下大才……”
“這操作就很完美啊,本王怎就沒想到呢?”
可緊跟著,哪還有絲毫遲疑?
“嗖”的一聲躥出來,與王老爺剛才的正氣凜然悲天憫人截然不同,眨眼已是滔天悲憤與怒火。
殺氣騰騰瞪著張氏兄弟二人,氣急之下似乎連話都快說不出來。
半天,才一聲嗬斥,“荒唐!簡直荒唐!”
“本王身為東宮太子,剛在水雲間內,見爾等不顧生死仗義執言,又不為權勢折腰,對我王兄言行過失之處直言不諱……”
“本還以為,你兄弟二人,剛正不阿錚錚傲骨,跟我王兄一樣,乃是這天下難得一見的正直之人!”
“為此,本王還頗感欣慰,隻覺若所有的文人才子們,皆能如你二人這般,這大康朝何愁不能國富民強,無敵於天下?”
不停搖著頭,羞憤交加中已是濃濃的失望,“可沒想到,本王還是看走眼了!”
“俗語雲,讀書可明理。飽讀聖賢書,身為聖人子弟,你兄弟二人,怎能做出如此……”
“如此齷齪不堪之事來?竟然私藏這等汙穢下作的毒物,簡直不堪入目!”
“咦?本王都替爾等臉上臊得慌!”
“你們這般行為,對得起你們讀過的那些聖賢書嗎?對得起含辛茹苦將你們養育成人的老母親嗎?”
狠狠一拳捶在胸口,“本王真的,太痛心了!”
卻又話鋒一轉,“還好我王兄,雖位列當朝國公,卻從小宅心仁厚,也體諒你兄弟二人家境貧苦讀書不易,也願意相信你們,隻是一時間迷亂了心智,才走上了歪路,願意給你們一個機會!”
“還不快趕緊磕頭拜師,讓我王兄以後好好教導你們,爭取早日洗心革麵重新做人,走上正道!”
唯獨王修,倒是不再言語,雙手抱胸,浩然正氣之下,依然滿麵嚴肅。
反正隻要老子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而同樣這時,張氏兄弟二人又何嘗不是驚得如遭雷擊?
那本就內向木訥不善言辭的張謙,木頭樁子般矗在那,本就漲紅得臉,更瞬間如一副懸在房梁上的臘豬肝,紅中帶紫,紫中帶青!
雙目圓瞪,身子哆嗦得厲害。
那模樣,似乎一口氣順不上來就要嗝屁,嘴唇不停蠕動著,想要辯解兩句,可偏偏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張遜更是惱羞得厲害,額頭青筋條條暴起,一手拽著兄長,一手指著對麵兄弟四人。笑傲小說
大口喘氣,“你們……你們……”
“你們憑什麼胡亂汙人清白,你們這是栽贓汙蔑,你們不能這樣……”
沒想到,縱然剛在水雲間,麵對幾百名儒生士子,一身舍生寧死的慷慨之態,絲毫不懼,可此時,說著說著,眼淚卻是唰的一下就滾了出來。
望著對麵烏泱泱湊在一起的四顆腦袋,手指顫抖得厲害,聲音哆嗦歇斯底裡,“你們太欺負老實人了……”/
“楚國公,你不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我們兄弟二人,就算死在京城,也絕不會拜你為師的,你休想!”
隨即,拽著兄長,竟是狼狽不堪朝前方跑去。
破衣爛衫,夕陽下跌跌撞撞的狂奔,依然沒能跑出鮮衣怒馬正少年的味道。
直看得王老爺一愣一愣的。
半晌,直到兩人身影徹底消失在大街來來往往的行人中,才終於訕訕收回目光。
摸了摸鼻子,苦笑,“咋的?老子這麼正直的人,難道不配做他二人之師嗎?”
扭過頭,卻見那不帶把的翩翩趙公子,絕美近妖的臉蛋依然紅雲朵朵,正直勾勾望著他,目光羞中含憤,可又似笑非笑,說不出的古怪。
讓他頓時更一陣尷尬。
即便如此,卻也臉不紅氣不喘,依然滿麵正氣,“讓趙兄見笑了,我也沒料到,這兄弟二人表麵看著高風亮節正直不阿,可實則竟是這般道貌岸然之輩!”
大手一揮,“不過放心……”
“相信經過本國公今日一番訓斥,他們定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迷途知返重新走上正道!”
“你也看見了,他們都已經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隨即,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對了,趙兄剛才說到哪兒了?”
一拍腦門,“哦,想起來了,趙兄說,有意結識一番,交個朋友……”
眼珠子咕嚕一轉,閃過一絲奸詐,卻又迅速恢複如常。
臉上更迅速泛起一片熱情笑容,“趙兄真是太過謙了!實不相瞞,在下雖與趙兄初次相識,可也頗感相見恨晚呐!”
“趙兄不但一表人才,翩翩風度,談吐更是溫文爾雅,秉性豪爽正直,想必也定是博學多才之人!更難能可貴的,不為權勢聲名所累,此番灑脫,已非常人矣。”
“趙兄所言,更是深得我意呐!”
“在下雖忝為當朝國公,但能與趙兄這般誌趣高潔之人一見如故引為知己……”
“日後閒暇之餘,一起煮酒品茶,一起談詩論道,一起暢懷天下,豈不人生一大快事?”
然而緊跟著,話鋒一轉,“對了,眼見天快黑了,在下與太子殿下,以及東坡兄子美兄,正要前往鳳儀閣!”
滿麵殷切熱情,“趙兄要不一同前往?”
“一起喝點小酒,聽聽小曲兒,聊聊家長裡短,或者一起探討探討詩作或天下局勢,怡然自樂豈不也是一件美事!”
“趁此機會,也可加深一下彼此的認識!”
隻是說著說著,卻又腦袋使勁向前湊了湊,臉上已是一片猥瑣至極的賤笑。
擠眉弄眼,壓低聲音,“當然,這個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在下雖剛遷來京城,可是早已聽聞,鳳儀閣可是京城中最有名的花樓……”
“聽說那裡麵的姑娘,個個都長得美若天仙的……”
吞了吞口水,已是一臉向往神態,還不忘雙手使勁比劃一下,“嘖嘖,聽說那身材,那臉蛋,簡直絕了,不僅如此,還特會伺候人!”
“特彆往懷裡一摟,嘖嘖,那滋味,簡直……”
“人不風流枉少年,到時候,在下替趙兄挑個最漂亮的?保證讓趙兄……嘿嘿,你懂的……”
“放心,今晚全場消費,本國公買單!”
呃,瞧瞧老子這思路,清晰不清晰?這邏輯,嚴密不嚴密?
老子果然是個天才啊!
還得虧剛才懷裡那本聖賢學問掉在地上,給了本老爺靈光一現呐!
這個時代就是如此,那些夫妻閨房密事,從來都是天下人眼中的洪水猛獸,誰膽敢談論提及,那就是下流齷齪,甚至就連婦人分娩之事,都是禁忌之談。
可極為諷刺的,文人才子們留戀風月場所,甚至為了青樓女子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反倒屢見不鮮。
前者叫下流,後者叫風流。
因此古往今來,才有了多少窮酸書生與青樓歌姬兩情相悅的佳話。
甚至據他王老爺所知,不少花樓諸如七夕這般節日,還會舉辦一些針對文人才子的活動。
諸如詩詞比拚,誰能奪得魁首,獎品便是可以和某位花魁春宵一度之類,以此來提高名氣。
這讓那些自詡風流的才子們,趨之若鶩。
哪怕不能奪得頭名,可要是自己的才華能被哪位姑娘看上,不但也可能換得一場風流韻事,還更視作一種無上榮耀,友人麵前還可吹噓一番。
而眼下,雖然也想不明白,跟前這娘們,也不知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線,或者閒得沒事乾……
好端端的,怎就偏偏找到本老爺身上來了,還張嘴閉嘴想要交個朋友,以後一起談論詩詞歌賦!
本老爺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會跟你一個皇室郡主牽扯不清勾勾搭搭的。
彆的不說,你爹是可是皇帝的親兄弟,能是個好招惹的主?
要是鬨出個什麼閒話來,夠本老爺喝一大壺的!
得,現在本老爺自汙名聲……
就不信了,你一個娘們,還真能有興趣跟一個明明家中好幾個如花似玉的夫人,還偏偏成天留戀風月場所,沉迷青樓女子的男人,交朋友?
還能不趕緊敬而遠之,從此離本老爺遠遠的?
大白天的,懷裡揣著本內容豐富多彩的畫冊,被個娘們逮個正著,剛才實在是讓老子很尷尬。
但沉迷風月場所的風流名聲,小爺還是背得起的,而且臉都不得紅!
一時間,王老爺便不再說話了,隻是笑盈盈望著“趙公子”。
依然滿是熱情希冀!
來,接著裝,接著演,不要停!
接下來,就看閣下如何應對!於是刹那,在場幾人便徹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