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太子侍讀與舍人,或記錄太子日常起居與學業情況的官員,頓時齊刷刷神色一凜。
倒是紛紛站起身來,慌忙躬身行禮,“下官等見過伴讀大人!”
雖然明顯對這位,現今在朝野上下已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臭名昭著的新任太子伴讀,很不感冒,甚至極為嫌棄與憤恨……可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
何況,以後不僅要同在太子府為官做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而且誰人不知,這位更與太子爺乃是穿一條褲衩的兄弟。
為官運前程著想,忍一忍還是可以的。
然而這時,高高講台上,那須發皆白的太子師,卻是目光如炬望著他王老爺,滿麵陰霾不悅。
看著本就滿身老學究的酸腐頑固味道,秉性本就嚴肅無趣,此刻臉色更是說不出的陰沉嚴苛。
一拂袖,“伴讀大人倒是好大威風!”
攥著一本有些老舊的授課書冊,背負著雙手,“既然為陛下恩典,拜以太子伴讀一職……”
“除匡正太子殿下言行,身上更肩負著輔佐精進殿下學業之責,問聖閣老夫每日的講學,爾自當隨從旁聽。否則,殿下學業上有所困惑或理解偏頗之處,爾當如何斧正?”
“可咱的伴讀大人倒好,第一天上任,老夫的授課都已進行大半,方才姍姍來遲!”m.
板著臉又一聲訓斥,“這裡是太子府,自有規矩,不是你為臨州判司時的州府衙門!”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不知所謂!”
於是頃刻,王修便一下子愣住了!
眉頭緊皺,瞪著這聲色俱厲的老頭,腦瓜子有點犯懵。
這老頭多少是有點啥毛病吧?
本老爺跟你無冤無仇的,從官職上也跟你沒啥利益衝突,甚至連你姓啥名誰都不知道,初次見麵,咋個一上來,就給老子個下馬威,還一點麵子不留?
這當官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
你負責給太子講課,我負責給太子課後輔導,互不相乾,你好我好,大家一起在太子府開心快樂地摸魚混日子不好嗎?
一時間,就連那群侍讀與舍人,也不由得幾分錯愕。
可沒想到,不等他王老爺氣急敗壞跳起來對質兩句,趙太白卻一下子急了。
“嗖”的一聲從地上躥起來,顧不得剛又體驗了一把父慈子孝,動作劇烈扯著身上傷口,痛得直齜牙咧嘴。
先是朝他一陣擠眉弄眼地暗示,隨即朝老頭弟子之禮一作揖,正了正色,“先生請息怒!”
“本王這兄弟,尚且剛進京任職,又第一天上任,或許尚有諸多不懂之處,若是衝撞先生之處,還望恕罪!”
“另外,本王與王兄有兩句話要說,還請先生恩準!”
隨即,一臉猴急相,拽著他王老爺便朝殿外而去。
這讓王老爺頓時更一陣懵,看得眼睛都直了。
喲嗬,彆看這狗東西,平常一副不服就乾生死看淡的德行,沒想到在這老頭麵前,還挺尊師重道的!
在他那慈祥老父親麵前,恐怕都沒這麼規矩老實吧!
片刻功夫,兩人便已到了外麵,隻見這二球貨,喝退了門口守著的親兵侍衛,才皺著眉頭,苦哈哈一臉哭喪樣望著他。
“哎,息怒,兄弟先息怒啊!”
“本王也知道,這老頭脾氣古怪還心眼賊小,王兄這第一天來太子府上任,他就先給個下馬威,說話還賊難聽……”
“彆說以王兄的小暴脾氣,要換做其他人,膽敢這麼不給咱兄弟幾人麵子……”
一拍胸膛,義薄雲天,“不勞王兄出麵,今天他回家的路上,本王都必須從後麵把麻袋安排上,拖小樹林去搞了!”
“管他多大年紀了,必須教會他做人的道理,必須讓他深刻認識到,鹵肘子是豬蹄子做的!”
可緊跟著,卻又一跺腳,摟著他肩膀一臉討好的笑,“可這老頭不一樣,咱是萬萬不能搞的啊,得罪不起呐!”
“王兄有所不知,這老頭名莊書墨,不僅是我爹給我欽點的太子師……”
“不僅如此,我爹當年還是皇子時,他便已經在弘文館擔任典授,負責教授諸位皇子公主學業,算起來還是我爹的授業之師!”
“一輩子潛心鑽研聖人學問,連我爹都極為敬重,在他麵前都會禮讓三分!”
“你說身份牛不牛皮?”
使勁吞了吞口水,“當然,這都不是最主要的……”
“最關鍵是,這老頭不是一般的嚴苛啊,做人是一點不懂圓滑變通呐!”
“彆說尋常這問聖閣的授課,本王但凡有一丁點走神不認真,或者浮躁貪玩了,哪怕是一言一行有任何不妥之處,他都得管呐!”
“輕則劈頭蓋臉,毫不留情一通訓斥,重則,直接就跑我爹那兒去告狀了!”
“關鍵,他告狀就告狀吧,在我爹麵前,每次還都要死要活的!”
“每次都這樣,一邊眼淚嘩嘩地流,一邊捶胸頓足地嚷嚷,‘老臣實在愚鈍無能,辜負了陛下的厚望,還請陛下責罰,另請高明,允許老臣辭去太子師一職告老還鄉,殿下這樣的學生,老臣實在教不了了’。”
漆黑著臉,一攤手一聳肩,“然後不出意外的話,我又得挨抽了!”
“你說這扛不扛得住嘛!”
“現在總算知道,本王之前為何隔三差五,總愛往臨州跑了?”
“在這太子府待著,哪有在臨州,咱兄弟幾個天天喝酒吃肉聽曲兒來得快樂?”
於是乎,王老爺一下子樂了!
上下打量著他,咧著嘴,眼睛都快笑成了兩道縫。
喲嗬?一物降一物呐!沒想到這狗東西,平常天大地大老子最大,居然也會被這麼個老頭收拾得服服帖帖啊!
頓時,使勁搓手,兩眼金光直冒,“快,這老頭平時都怎麼收拾你的,再詳細說說,讓兄弟樂嗬樂嗬。”
趙太白更一下子急了。
氣急敗壞一瞪眼,“咱是榮辱與共的好兄弟啊,你怎能如此幸災樂禍?”
還挺嘴硬,“而且,難道你以為,本王真是怕了這老頭?本王這暴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今天就算又被我爹吊起來抽一頓,也非得跟他好好說叨說叨,替王兄你找回場子來!”
老臉一紅,“可這……這不實在是……你也知道的,本王剛剛才挨了一頓,新鮮著呢,身子實在有點扛不住了!”
如喪考妣一聲長歎,“而且本王就想不明白了,今日之時,明明是王兄你大張旗鼓地,跑去惹是生非惡心那曹牧,鬨得滿城風雨!”
“然後那曹老頭,轉過來就給我爹上折子告你的狀……”
“結果鬨到最後,本王挨頓毒打,飛來橫禍……你說我招誰惹誰了?”
然而,頓了頓,這貨又投給他一記白眼,“況且,你真以為這老頭,跟你無冤無仇?”
“實話告訴你,王兄你與他今日乃初次見麵沒錯!”
“可這老頭,對你可是早已積怨頗深,恐怕晚上做夢都想著將你碎屍萬段呢!”
“剛才沒衝上來咬你兩口,然後拖著你從這二樓跳下去同歸於儘,才隻是劈頭蓋臉將你冷嘲熱諷一頓!”
“看得出來,他已經很克製了!”
“咦?”於是乎,王老爺又瞬間怔住了!
一下子歡樂不起來了,眼睛瞪得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