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修又是直到日上三竿,才一邊揉著後腰,一邊推著自行車,哭喪著一張臉磨磨蹭蹭出了國公府。
說實話,這倒還真不是他屍位素餐消極怠工,成天隻想著摸魚混日子。
至少自從進京為官,也曾多少次在心中暗暗發過誓,從今以後,一定要改掉以往懶散的臭毛病。
從此發奮圖強勤於政務,爭取能早日乾出一番大事業來,讓皇帝過上夜夜笙歌花天酒地的好日子。
可實在是……趙婉因為這段時間忙於京畿大營的調度換防,以及推進將士們的操練整頓,在軍營中忙碌了好幾天,直到昨天才總算回來了。
然而即便他王老爺,昨晚在長公主府吃肉喝酒拉扯,直到深夜才回府……
可誰知,剛一回到內院,就被那娘們給拽到了自己房間。
然後就一手叉腰,頤指氣使凶巴巴叫嚷著什麼小彆勝新婚。
說什麼府上幾個姐妹都已經當娘的人了,就連慶國嫁過來的李樂瑤,小丫頭片子一個,現在都天天孕吐得哇啦哇啦的了……
那位南楚新任國王朱妙語,如今更是挺著個大肚子,成天在府上招搖過市,後麵跟著一大群南楚王室隨從而來的老媽婆子,得意洋洋一見到她就說些諸如“唉,這女人懷上孩子呀,真是造孽,連走路都不方便”、“瞧瞧,瞧瞧,他又踢我了,真是一點不讓我這個當娘的省心”之類虛情假意的話,實在讓人氣憤得很!
更彆提蘇晚晴,都已為府上誕下了一位小公爺,這才過了多久,小腹又開始隱隱隆起了。
可唯獨她,肚子還是一點動靜沒有。
還說什麼,她好歹也是公主出身的當朝郡王,都已成婚大半年了,肚子還沒個動靜,是要遭人笑話的。
然後就通紅著一張臉,非得拽著他,在被窩裡打架。
本來一開始,他王老爺是拒絕的,畢竟很晚了,況且他這人向來不喜歡被動。
可沒辦法,誰叫這娘們,不僅身為王爺,在爵位上比他高出一大個檔次,手握兵權,而且還一身武藝高強,一隻手都能打十個王修。
這換誰能扛得住?
結果這一架,戰事膠著,就直接打到了淩晨拂曉,雞都打鳴了!
然後一覺醒來,已經半上午了!
唉,看來隻有從明天開始,再好好努力奮鬥了!
而當他到達吏部衙門,剛在前方大院那空壩子裡停好自行車,便見有一身材精瘦書吏大步奔來。
雖隻是一個連品階都沒有,也注定沒什麼晉升前途的小吏,哪怕待在吏部衙門也無非乾些謄抄文牘或跑腿磨墨的雜活,可明顯對他王老爺恭謙賢良秉性隨和人見人愛的美名,早已如雷貫耳。
先是誠惶誠恐見了禮,緊張得額頭豆大的汗珠都一顆顆往下滾,再哆嗦著身子說了些溜須奉承的話,最後才告知,尚書大人請他前往清正堂一敘。
對此,王老爺倒也不覺意外。
他這個右侍郎初次走馬上任,無論規矩還是情理,自然都該前去拜會一番頂頭上司,客套數落一番,也示尊重之意。
奈何昨日,據說這位尚書大人,被右相曹牧喚去議事了,整日未歸,自然不得見。
那書吏所言的清正堂,位於整座巍峨龐大的吏部衙門正中央,正是尚書大人日常處理政務的值房所在。
而緊隨其後,便是在這裡,他王老爺第一次見到了舒渠梁。
隻見這位執掌著大康朝最具權勢部衙的吏部尚書,約摸六十出頭的年紀。
雖年紀不輕,可看著卻精氣神十足。身子頗為肥胖,腆著滾圓的大肚皮,走起路來肥肉一顫一顫的,支棱著那身大紅色官袍,倒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肥嘟嘟的臉頰頗為白淨,下巴留一小撮花白胡須。
說實話,這兩日通過各種渠道,對他倒也多少了解過一些。
其祖上本為武將出身,昔年聖武皇帝時期,南征北戰因立下過赫赫戰功,曾一度被封侯爵。
奈何依照朝廷規製,爵位承襲當逐級遞減,因此傳了個兩三代,到了他這裡,就勉強隻剩下個小小子爵了。
可即便如此,也絲毫不影響其靠著祖上蒙蔭,以及一身才學,幾十年如一日官場浮沉,最終一步步登上這吏部尚書的位置。
而真正出乎意料的,這位在朝中可謂呼風喚雨權勢滔天的正三品大員,卻並沒有如他想象那般,顯得多麼迂腐嚴苛,一副老氣橫秋官威十足的模樣。
也更沒有諸如當初太子師莊書墨那般,一見著就立馬冷嘲熱諷一通訓斥,來上一通下馬威。
甚至就連他今日都快晌午時分了才前來當值,也是隻字不提。
相反,不但沒有一丁點官架子,居然還很是熱情。
一見他王老爺推門進來,竟還主動起身,為他倒了一杯水。
一番簡單見禮之後,然後對著他便是一通噓寒問暖的嘮叨。
諸如什麼,本官雖為尚書,可大家同朝為官,皆是為朝廷效力,為陛下儘忠。
諸如什麼,本官與你的兩位老丈人,戶部左侍郎鄭明禮以及禮部尚書唐明唐公,皆是多年的故交了,私交甚密,論起來,王侍郎還該叫我一聲叔伯,日後私下也當常往來才是。
諸如什麼,本官一把年紀了,老了,再過幾年也該告老還鄉了,日後這大康朝,可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而王侍郎年紀輕輕,便已官拜吏部侍郎,也足見陛下的恩寵與信任,殷切期望你能為國為民謀一份福,日後在吏部,但凡有用得上我這把老骨頭的地方,王侍郎儘管知會一聲,本官自當全力相助。
當然也不忘,順帶著將吏部衙門內的下屬機構框架,以及各種職責與各級官員的情況,一應俱全介紹了一通。
這讓王老爺,還真驚詫萬分。
還真沒料到,這位頂頭上司,會是這般熱情反應。
儘管據他所知,這舒渠梁雖與他無冤無仇,也沒有女兒孫女什麼的,因為他王老爺而被迫跑去臨州學給婦人接生,可身為當朝正三品大員,還絕不至於對一個下屬官員如此客氣得過分。
至少,對於其口中所說,與自己那兩位老丈人皆是多年故交私交甚密,他是半個字都不信的。
況且,自己什麼德行自己最清楚。就憑這兩年,自己所乾的那些事,朝中文武百官誰不是對自己恨得咬牙切齒的,狗都嫌的那種?
更不用提,這吏部,可是十餘年如一日,被牢牢掌握在右相曹牧的手中,早就堅如磐石一塊。
自己與那曹老賊百般不對付,彆說是朝野上下,恐怕就連在京城百姓中,都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
這舒渠梁縱然不是那曹老賊的心腹爪牙,也多少總得掂量著點,不至於給自己這麼個小小侍郎什麼好臉色,而得罪了當朝右相。
甚至嚴格來說,從始至終,他都看不透,這老頭到底是圓滑世故城府頗深笑裡藏刀,還是天生性格如此,對誰都客客氣氣的,隨時笑眯眯和顏悅色的。
可儘管如此,也隻能恰到分寸,找了個合適的時機,告辭離開。
然而,當他剛悠哉悠哉,回到自己的值房,卻又不由得一愣。
隻見此時,值房大門外,正弓著腰老實巴交矗著一個中年男子。
赫然竟是莊重!
很明顯,根本就是在這裡專門等著他。第二天,王修又是直到日上三竿,才一邊揉著後腰,一邊推著自行車,哭喪著一張臉磨磨蹭蹭出了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