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木溪看眼棚子外,聲音夾著,陰惻惻:“是啊,我會吃人。”
孟予安眨眼,沒回過神,幾秒後笑,看向談木溪,說:“什麼人都吃嗎?”
談木溪斂起玩笑心思,拋下一句:“不吃你。”
孟予安見她恢複正常的神色,心下有些遺憾,還沒看夠呢,她追著問:“為什麼?因為我生病了嗎?”
談木溪說:“因為我對你沒興趣。”
孟予安了然。
她點點頭,看著談木溪,說:“我知道你對我沒興趣。”
談木溪說:“知道為什麼還要過來。”
孟予安沒再看她,而是坐在輪椅上,看遠方,她說:“我第一次見到你,很羨慕你。”
談木溪轉頭看著她。
孟予安雙腿上蓋著薄毯,天熱,毛茸茸的毯子蓋身上,她居然沒出汗,很靜謐的神色,安靜漂亮,她察覺談木溪的視線,轉過頭,看談木溪,笑了笑:“五年前,你和我姐一起拍戲,我也在現場。”
談木溪疑惑:“你也在?你當時不是在國外嗎?”
她還記得孟星辭和孟予安打完電話,她問過孟星辭,孟星辭說在國外讀書。
孟予安說:“中途回國一次,去探班,剛好看到你們在拍戲。”
談木溪了然:“羨慕我什麼?”
孟予安看著她側臉,說:“羨慕你明明不快樂,卻還能笑得那麼開心。”
談木溪眯眼,手指捏著劇本,腳尖有一下沒一下晃著拖鞋的鞋麵,腳趾的那抹紅被陽光刺透,劃開塵封記憶。
她那時候,是不快樂。
但那時候,也是真的開心。
隻是這些話,那時候沒人說,現在也不想說。
她沉默,孟予安靜靜看著她,這五年來,她時不時想到談木溪,看她的電視劇,看她的電影,看她的采訪,看她對著鏡頭笑,她好像在追星,又好像在追另一個自己。
健康的,快樂的,靚麗的自己。
她看著談木溪一點點鮮豔起來,她很高興,她仿佛看到自己,也在一點點變好,隻要不出門。
隻要不出門。
她就能誆騙自己,她也會變好,那些腐爛的傷口會結疤,會愈合。
她對著鏡子笑,幻想自己也很開心。
可聲音如尖刺,無孔不入。
“我希望我們結婚,你和那個拖油瓶一刀兩斷,我可以給她找最好的療養院,我不想看到她。”
“孟小姐,我對你很滿意,但你那個妹妹,是個累贅。”
“天天坐輪椅上能乾什麼,吃飯都要人伺候,我要是她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還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其實不堪一擊。
幾句流言就能擊垮她。
她承認自私,導演邀約之後,她聽說談木溪是主角,便請孟星辭來客串,她知道孟星辭,她知道她提什麼要求,孟星辭都會答應她。
所以她如願了。
但她反而更痛苦。
自私的她將自己困在枷鎖裡,掙紮惶恐,惴惴不安,她想見談木溪,又怕見談木溪,她不想在談木溪的眼神裡看到任何一丁點異樣情緒。
她不想要同情,又想要同情。
孟予安覺得自己不是病了,是瘋了。
那頓晚飯,她給大家都準備了一份禮物,給談木溪的是她多年仰慕,給孟星辭的是少個累贅,給自己的是結束痛苦。
一切都很完美。
完美的好像她沒來過這個世界。
但孟星辭救了她,看孟星辭在病房外著急等待,痛苦神色,那一個瞬間,她突然感受到孟星辭希望她活下去的強烈渴望。
孟予安回神,對談木溪說:“我聽我姐說了,昨晚,謝謝你。”
談木溪回她:“不客氣。”
嗓音淡淡的,說完問孟予安:“還想死嗎?”
孟予安心一驚,見過那麼多人,每個人都不敢在她麵前提這個字,談木溪例外,她沒說話,談木溪從旁邊桌子上的包裡一顆糖,遞給孟予安,孟予安不明所以,還是伸手接住。
談木溪打開包裝,含了一顆,糖在舌尖融化,絲絲甜意襲來,她說:“羨慕我?”
她笑了一聲:“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孟予安握著糖,看向談木溪;“你,羨慕我?”
談木溪說:“嗯,我很羨慕你。”
孟予安說:“羨慕我什麼?”
談木溪語氣從容,目光平靜,她說:“羨慕有人一直堅定的選擇你,羨慕你從未被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