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和諾曼老師說再見。”
莊園大門前,一對穿著華麗的夫婦站在門口,微笑著對身前的少女道。
愛麗絲輕輕提起蓬鬆的裙子,欠身行禮:“下周見,諾曼老師。”
“下周見,愛麗絲小姐。下周見,艾伯特男爵,艾伯特夫人。”被稱為諾曼的青年扶了下單片眼鏡,微笑著道彆。
車輪轉動,在車夫的驅使下,馬車慢慢離開。
望著漸漸遠去的馬車,艾伯特男爵看向少女:“小愛麗絲,上午的課程,你覺得怎麼樣?”
愛麗絲點了點頭,輕聲道:“諾曼老師十分博學,也很有耐心。”
艾伯特男爵露出滿意的笑容:“那就好,王都裡現在流行天文學,諾曼先生是天文學者,你和他學習一些這方麵的知識,等你到了王都之後,和那些夫人們才有話題聊。”
艾伯特夫人也露出一個矜持的笑容:“諾曼先生不愧是伯爵後裔,禮儀也十分完美呢,小愛麗絲還有半年就要嫁到盧卡家了,在那之前能請到這樣一位老師,真是幸運……”
一家三口沿著花園的小徑返回,而被他們讚不絕口的諾曼先生,則靠在馬車車廂內,摘下了單片眼鏡,近乎無聲的自言自語:“人類的禮儀可真是麻煩……”
金屬鏈條鬆鬆纏繞在手指上,隨著馬車晃動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鏡片微微反轉,倒映出一張斯文俊秀的臉。
蜂蜜糖似的琥珀色眼睛,習慣性向上彎起的嘴唇,還有那紮成一束,繞過右肩,規規矩矩搭在胸前的黑色長發,讓誰來看,都是一個儒雅溫和的紳士。
諾曼眨了一下眼皮,那雙蜂蜜色的眼瞳倏然改變——瞳仁變得漆黑,猩紅的瞳孔蛇一樣收縮,變成細細的豎線。
鏡片裡的臉一下子變得邪惡了起來。
諾曼抬起手,摸了摸眼眶裡的豎瞳,指尖用力,把兩隻眼球挖了出來。
眼皮合上,鮮血從眼角溢出,順著臉頰流下,空虛的眼眶肉眼可見的充盈起來,在血淚從下巴尖滴落之前,諾曼睜開眼,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完好無損地出現在眼眶中,好像它們一直長在那裡。
眨了眨眼睛,對著鏡片確定了一下新長出來的眼球沒變得奇奇怪怪後,諾曼掏出手帕,擦掉臉上的血痕。
兩顆漆黑的眼珠被他抓在手心裡,卻不肯安分,四處亂滾著,想要逃離。
諾曼用力捏了一把,兩隻眼珠被擠到變形,頓時老實了下來。
從隨身的挎包裡拿出一個玻璃瓶,諾曼把手帕和眼球都放了進去,蓋上瓶塞,歎了口氣。
這具身體快到極限了。
諾曼原本不叫諾曼,他有另外一個名字,那個名字少為人知,隻在一部分人之間流傳,但他有一個更加有名的稱號,一個所有人都聽過的稱號——
魔王。
你能從任何一個吟遊詩人的口中聽見關於魔王的故事,那些許許多多的故事清晰地描繪了魔王的形象,邪惡的、恐怖的、殺人如麻的……
總之,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諾曼就是這個“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把自己塞進了人類的身體裡,用著這個身體本來的名字,在人類之中生活了五年。
要是有人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懷疑他不安好心,必定是在醞釀什麼可怕的陰謀。
但深淵知道,最初,這隻是一場意外。
真要解釋起來,一切得追溯到老魔王奧薩德死去,他變成新魔王的那天,但那就太久遠了,總之,時間回到現在,諾曼很煩躁。
人類的身體對魔王來說,實在有點脆弱。
五年前,他為了躲避一些麻煩,把自己塞進這個身體,原本隻是想過個兩三月就離開,但就在那兩三個月裡,他愛上了一個人類。
就像吟遊詩人們傳唱的愛情史詩,當愛情到來時,沒有生物能抵擋得住,魔王也不行。
因為那個人類,他選擇停留在這個身體裡。
這個本該在容納他一年之後,就徹底被魔力侵蝕的身體,被他勉勉強強拖了五年,最終還是快撐不住了。
最近一個月,他本體的某些部位時不時就會露出來,就算挖掉,也很快會再次長出來。
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他會被人發現異常。
不,也許在那之前,會先引來勇者也說不定。
每一代的魔王和勇者都是死敵,諾曼這一代也不例外。
五年前,他就是和勇者打了一架,懶得應付之後的追蹤,才選擇把自己塞進人類的身體裡,要是被他發現自己在這裡……
想到自己未來也許會被勇者打破寧靜的生活,跟愛人分開,諾曼就不由自主地低氣壓起來,圓潤整齊的指甲也慢慢變黑變長,逐漸尖銳。
諾曼驚了一下,連忙收斂魔力,心裡默念,不能生氣,不能生氣……
在不斷的念叨下,指甲終於慢慢縮了回去,諾曼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他又默默歎氣。
唉,算了,麻煩真的要來,奧薩德的頭蓋骨也攔不住,比起想那個討厭的勇者,還是想想怎麼讓這個身體再撐一段時間吧。
……
“諾曼先生,羅格鎮到了。”
從馬車上下來,向車夫道謝後,諾曼走入小鎮。
傍晚時分,家家戶戶都忙著準備晚飯,路上的人不多,看見了他,紛紛笑著打招呼。
“諾曼先生,下午好。”
“諾曼先生,我家孩子多虧您照顧了,這是一些蘋果,您帶回去吃吧。”
“諾曼先生,來我家坐坐嗎?瓦裡放假回來了,說外麵的老師都沒您教的好,想要退學繼續跟著您讀書呢。”
“諾曼先生……”
諾曼漫步走過,一一微笑回應。
“您好。”
“這太多了,您太客氣了。”
“不了,我也得回家了,請轉告瓦裡先生,退學是十分不明智的行為,任何一個人的身上都有值得學習的地方。當然,如果學業上遇到了問題,在放假期間,他可以隨時來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