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這廝知道關公聖像下藏著漢代奇珍五乳神獸鏡。
也不知道會不會哭死在胡同口的旱廁裡!
這年頭沒有塑料袋,薑岐討了兩張舊報紙將關公與觀音擺件都包了起來。
隨便拿根草繩攔腰一係,拎在手中走。
再回棚鋪劉的攤子上,黑紗白布等物都已經準備好。
棚鋪劉倒是用了個竹編筐子,將東西裝得滿滿當當,整整齊齊。
薑岐道了謝,連同兩樣擺件一起放在竹筐裡。
師徒兩人出了鴿子市。
趙師傅將老母雞與五花肉都掛在永久牌二八大杠車把上。
薑岐抱著竹筐,一同去豆角胡同。
到胡同口已是正午時分。
今天家中有客,趙師母孫沉香提前下了班。
正在倒座房裡添煤燒火,準備等趙師傅回家做飯。
她跟閆阜貴算是同事,都在紅星軋鋼廠子弟學校上班。
不過她教的是初中數學,而閆阜貴教的是小學語文。
豆角胡同這座四合院麵積不算太大。
隻有倒座房,沒有後罩房,從東南角如意門進去是一堵影壁。
天棚,金魚缸,石榴樹,算是四九城裡一進四合院的標配。
正房三間兩耳,廂房稍微矮些,同樣配著耳房。
東廂房住著趙師傅長子趙建國,西廂房則是趙春雲與趙春秀兩個閨女的住處。
倒座房做了廚房。
雖然是昨天才搬來豆角胡同,但是院中已經收拾的整整齊齊。
一點雜物都沒有。
三個孩子都放了學,趙建國在東廂房寫作業。
春雲春秀都在正房中,隱約有嘻嘻哈哈的笑聲傳來。
趙師母孫沉香聽到動靜,從廚房探出頭。
迎麵看見趙師傅與薑岐推著二八大杠從影壁外走進來。
眼神頓時落在薑岐額頭的紅腫淤青上。
將手中的火鉗子放下,拍著雙手上的灰塵迎上前。
拉著薑岐的手,孫沉香一疊聲問道:“小七,你頭上的紅腫淤青怎麼回事?”
“可是昨兒中午被五鬥櫃磕碰的?”
薑岐隻能又將開始跟趙師傅的說辭說了一回。
孫沉香看在眼中,心疼不已。
吩咐道:
“小七,把筐子放下。”
“先去正房坐會,讓你師父燉鍋雞湯補補。”
薑岐笑嗬嗬地道:“師父師母。”
“那塊五花肉留著,我來做道紅燒肉。”
孫沉香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胡說八道!”
“來師父家吃飯還要你占個手?”
“正好我那發小帶著女兒來給送喬遷禮,你幫春雲春秀去陪客人說話。”
這年頭的師徒跟父子也差不了什麼。
不然一大爺易中海也不會心心念念想賈東旭幫他養老送終。
所以,薑岐說是這小四合院裡的半個主人完全不過分。
春雲春秀年紀還小,隻會嘻嘻哈哈玩耍嬉笑
哪裡會陪什麼客人?
見薑岐過來,孫沉香自然要抓壯丁。
薑岐問道:“師母的發小?可是婁夫人來了?”
孫沉香笑著點點頭。
“她先生就是你們紅星軋鋼廠的大股東婁一嘯。”
整座紅星軋鋼廠原來都是婁一嘯的產業,公私合營後每年領取定息。
等到那激蕩火熱的十年來臨,定息終止。
公私合營就成了全民所有製企業。
不過那也到了婁一嘯毅然斷尾,遠赴香江求生的時候了……
薑岐微微一笑。
“知道了,師父,師母,我這就去正房陪客人。”
孫沉香看著薑岐走進正房背影,對正在收拾老母雞的趙師傅笑道:
“這孩子倒是不錯,可惜跟春雲春秀歲數都相差大了些……”
“倒是跟曉娥年紀般配……”
趙建國今年十二歲,六月底高小畢業。
正是學業繁重的時候,所以中午回家都要寫作業。
趙春雲十歲,也是上小學。
趙春秀就更小,才八歲,剛剛初小。
趙師傅到底是經過時代洪流洗禮的人。
一邊麻利燒水殺雞褪毛。
一邊搖頭。
“曉娥那孩子雖然什麼好,不過他們家那出身成分太高……”
“隻怕到時候會連累小七……”
趙師傅看著像是個大老粗。
畢竟是四九城皇城根下萬人大廠裡的工人,又怎麼可能對翻覆世事一無所知?
婁曉娥的父親婁一嘯昔年號稱“婁半城”。
在整個四九城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實業家。
而薑岐父親薑鐵成跟趙師傅一樣,也是一貧如洗的雇農出身。
成分上簡直不要好得太多。
孫沉香嗔怪地瞅了趙師傅一眼。
“我家還不是成分高,不也一樣嫁給了你這根正苗紅的雇農?”
“難道還嫌棄我不成?”
趙師傅頓覺背上寒毛直豎。
連滿臉絡腮胡子都齊刷刷發抖。
自家這位是外柔內剛,綿裡藏針的性子。
他還當真不敢招惹……
裝著用力拔雞毛。
結結巴巴地滿臉陪笑:“沒……沒……沒有……”
“我哪裡敢……”
孫沉香這才莞爾一笑,抬頭望向正房方向。
“咱們誰都先彆說破,讓他們先認識看看……”
“曉娥也是咱們打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總要找個好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