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延年見薛寶玉這般動作,已然明白自己做的部署被對方察覺到了。
“年輕人太過氣盛,我自然要小心駛得萬年船。”趙延年一點也不尷尬,吩咐丫鬟給薛寶玉上了一杯熱茶。
倆人就隔著一個台階相望。
薛寶玉仔細打量對方,雖說薛家和趙家,算是西寨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
但平日裡,兩家來往的並不多。
對趙延年的印象,還是取自原身的記憶。
趙延年,西寨裡長,秀才出身,按照社會地位,已然算是士大夫階層。
擁有見官不跪,遇罪不輕易處罰,刑具不加身,免除徭役和田稅等特權。
大寧朝廷官文中的“民”,指的就是像趙延年這種士大夫階級的白身。
底層的黔首,隻是被剝削和奴役的兩腳畜生,半點人權都沒有。
趙延年也在打量著薛寶玉,對於薛家,他印象中,隻有薛家的長子,還算不錯。
他為人攻於心計,做事八麵玲瓏,算是有一些潛力。
而其餘人,趙延年自然是誰都看不上眼,就是一群突然驟富的泥腿子。
等薛老太死了,薛家和把家一分。
薛家立馬就會衰落下去,傳個一代,兩代,從小地主階級,跌落回黔首階層,也不是不可能。
說白了,就是二代、三代,連一個能挑大梁的都沒有,文不成武不就,各個庸庸碌碌,隻知道混吃等死。
‘但現在卻是不一樣了,沒想到老薛家的第三代中,竟出了一位人傑。’趙延年喟歎。
對於一個家族來說,隻要後代能有一個有出息的,哪怕家族再落魄,也有機會帶領整個家族重鑄輝煌。
這就是趙延年為何不惜代價的,每年花幾百兩銀子砸錢在下一代身上的原因。
他雖貴為士大夫,可他秀才的功名又不能世襲罔替,一旦他死了,趙家若沒有一個士族的身份,用不了多久就會衰落下去,直接跌落一個階級。
“年輕人,如果你想加入碎嶽門,我正好認識一位內門武師,可以把你介紹過去。
如果你是想為家族考慮,我建議你走武舉。
每年的縣試都在秋稅後統一舉行,需一位秀才具保,保其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非娼優皂吏之子孫,名門宗派之弟子,本身亦未犯案操踐業。
我可以當伱的保人,並提供所需的花銷路費。權當結個善緣,你意下如何?”
趙延年從始至終,都沒有敘說趙家與薛寶玉的仇怨。
但卻處處用各種想法,解開這個活結。
所謂的仇怨,其實歸根結底,算不了什麼。
趙延年覺得,他提供的這些條件,亦或是好處,足夠彌補趙貴犯下的過錯了。
但薛寶玉卻覺得,趙延年或許是明白,一位武者的含金量。
也本著冤家宜解不宜結,交好薛寶玉的態度,拿“利”補償他。
可趙延年卻估錯了薛寶玉的胃口與實力。
以為他隻是一個初入武道的新人,給他的這些利益,就足以籠絡了。
“廢了趙貴的保長,任命張發財為新任保長。”這是命令,不是商量。
趙延年神色冷淡下來,“這怕是不合規矩。”
薛寶玉壓根沒理會他,繼續說道,“之前我每次交稅的時候,稅吏都要上浮幾兩重的斤數,連本帶利總共二十兩紋銀,記得要退還給我。”
“二十兩?你是跑到這兒訛我來了?”趙延年氣笑。
這小子,分明是在得寸進尺,故意訛詐。真當我趙家是好欺負的!?
薛寶玉目光灼灼的盯著趙延年,多說無益,他更喜歡用事實講道理。
氣血上湧,渾身力道儘數湧向掌心。
隨即“砰”的一聲,麵前數噸重的石桌,多了一枚清晰的掌印,凹陷幅度足有指甲蓋那麼深。
“至於趙貴,你們看著辦。”薛寶玉撂下這句話,便轉身而去。
清風拂過,讓怔怔出神的趙延年,感到一絲刺骨的寒意。
如果對方是初入武道的新人,他可以高高在上的,用自認為合理的方式,解決麻煩。
如果對方是煉皮大成的武者,趙延年會笑盈盈的擺下宴席,以忘年交的情誼款待對方。
如果對方是能夠徒手接白刃的煉肉境高手……掃榻以待,倒屣相迎,也不能凸顯趙家的尊重。
“這力道……他莫非是煉肉境高手?”趙延年喃喃自語。
恰好這時,趙貴不合時宜的湊了上來,“叔,剛才為何不把他拿下,教訓他一頓?你是不知道,這小子有多張狂。
如果不讓他長長記性,他今日敢當眾打我的臉,明日就敢堵在趙家的大門興風作浪!”
趙延年回過神來,幽幽地看著這位親侄兒,眼中掠過片刻的不忍,“來人,將趙貴帶下去,打斷他的脊椎,發配祖祠幽禁。”
趙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