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的呀, 於燃, 照你這麼寫連學校的初審都過不了, 哪還能去參加市級評比。”班主任眉頭緊皺, 端詳著於燃的植樹節征文,“其實你隻要把你那天去植樹的過程描述一遍就行了, 不用添那麼多修飾。”
白玉珠早就從語文老師那裡聽說過於燃寫文章不走尋常路, 功力還需磨練, 可她沒想到於燃寫個親身經曆都不遵循基本法,讓本來平平無奇的種樹活動充滿了魔幻色彩。
於燃站在辦公桌前,仍是自信滿滿的樣子, “老師, 我懂我懂, 藝術來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而我已經站在珠穆朗瑪峰的頂端, 高處不勝寒。”
白玉珠忍不住嗤笑, 看見自己班的學習委員剛跟其他老師請教完問題,便招呼他過來。
“於燃, 你找人家楚眠請教一下,你這文章該怎麼改才能到合格的水準。”
楚眠走近他們, 接過稿紙,發現於燃這次字跡尤為工整, 顯然是在家用心練習過的。
題目也取得很巧妙, 仔細品味還有點公益性——“綠色是我們的保護色”。
【在這個寸草不生的春天, 我遇見了一個叫崔禾的女孩。】
楚眠看到開頭出現這個名字就感覺不妙, 耐著性子往下讀,果然又見識到了於燃出神入化的寫故事本領。
【最近幾年,環境汙染問題越來越嚴重,我家鄉的天空已經被霧霾遮住,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為了挽救我們的家園,我跟我的小夥伴小楚和小方特意在植樹節這一天種樹,希望有朝一日家鄉能變成甘甜的綠洲。】
【“哼,種樹多沒意思!又不能當飯吃,也不給我錢,我才不要為了它白費力氣哩!”小方挖了兩個坑就不耐煩了,把鏟子一丟,去旁邊抽煙,他每一口都吸得很深,眼球都快翻出來了。】
【他吐出來的煙升入高空,令天色變得更加灰沉沉。這時候,小楚看不下去了,走過去勸告他:“你不要再汙染環境了,你真臟,我們應該為了家鄉的綠色努力做貢獻。”說著,她一把奪過了小方嘴裡的煙,用手把它掐滅了。】
【“你一個娘兒們家家的,管得著老子嗎!”小方惡狠狠地推開她,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十根煙,塞進嘴裡全部點燃,吸了個七竅生煙。】
楚眠看到“小楚”這個稱呼出現時,下意識認為是自己;又看到“她”這個代詞緊隨其後,楚眠忍不住抬眼望向於燃,仿佛在質問他為什麼要篡改自己的性彆。
於燃被楚眠一盯就猝不及防心虛了,眼神躲閃著,滿臉不可置信——楚眠竟然猜到了人物原型!
楚眠剜了他一眼,繼續往下看。
【就在這時候,我們背後忽然有人大喝了一聲,衝小方喊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欺負女人!”我們驚訝地回頭,看見了一位妙齡少女,她拔起路邊一棵楊柳樹,向小方揮舞。小方嚇壞了,嘴裡一排煙紛紛掉到地上,他“褲衩”一聲跪下來,大喊:“大王饒命!”】
【“你知道錯了就好,還不趕快種樹?”女孩把那顆楊柳樹插回樹坑,往旁邊凳子上一坐,衝我說:“過來!給灑家倒酒!”我被她的氣場嚇到了,連忙跑過去,還送了她一碗茴香豆。她向我們自我介紹,她假名叫崔禾,是這附近的植樹造林專家,彆看她才十六歲,其實已經有三十多年的工作經驗了。】
【她痛快地飲一口酒,話裡有話地告訴我們:“種樹,就跟做人的道理一樣,無非就是一個‘綠’字。綠色是我們人類的保護色,你今天如果不為了環境的綠色做出努力,那麼明天彆人就會為了你頭上的綠色做出努力。不要小瞧一棵樹的本領,也不要輕視一個人的品性!”說完,她將盆裡的酒一飲而儘。】
【“你說的對!你說的對!”小方不爭氣的眼淚流下來,決心痛改前非。他跪進樹坑裡,往自己身上埋土,“我要長成參天大樹!我要為大家遮風擋雨!”】
nb s 【崔禾的話也令我有所感悟: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我曾以為這句話隻不過是一個傳說,一個故事。原來,樹人真的存在,那個坑裡埋葬著小方的靈魂,一百年後,他會守護我們的子子孫孫。希望到那時候,我們的家鄉已經是綠色的海洋了……】
等楚眠看完,白玉珠真誠發問:“來,楚眠,你給於燃提提修改意見,怎麼才能讓他跟大家一樣通過初選?”
楚眠捏著稿紙邊緣,輕聲道:“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可以。”
“可以……嗎?”白玉珠十分詫異,“我是好多年沒學過語文了,你們現在寫作文都這麼有想象力啊?”
話都那麼說出去了,楚眠不好改口,隻能幫於燃思索措辭:“他這個是用了諷刺和誇張的手法,個人風格鮮明,有些句子發人深省,也許會讓評委眼前一亮吧。”
白玉珠啞然,她對楚眠的鑒賞能力非常信任,沒想到少年一本正經地分析出了於燃的優勢,她就開始搖擺不定,懷疑是不是自己跟不上這代孩子的文學素養了。
她猶豫著拿回於燃的征文稿紙,“行吧……我先交上去看看。”
於燃欣然一笑,衝楚眠使了個眼色,愉快地跟老師告彆,回教室了。
“怎麼了,還有事?”白玉珠抬頭,看楚眠站在原地沒走。
“我想問一下您這學期分文理的事。”楚眠說,“如果學理還會分班嗎?”
“分班當然是要分的呀,那些普通班裡也有勤奮學的孩子,誰不想往實驗班裡擠?今年理科開兩個實驗班,咱班同學要是成績夠,就直接留下,不會分到另一個班的。”
“那分班是按照什麼成績?”
白玉珠想了想,說:“這個我們開會還沒說,不過應該還跟往年一樣,暑假分班考試占百分之三十,剩下七成都是看高一一年的考試分數。”
楚眠點頭,“好的,謝謝老師。”
分班這種事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可確認到它真的即將發生,楚眠的呼吸還是免不了變得沉緩。
他不知道於燃有沒有留實驗班的意願,他甚至還不知道於燃想學文還是理,隻能悄悄等待著對方做出自己期待的決定,好讓心頭顧慮消散。
回班後,楚眠看見於燃轉著身子趴在自己桌上,他加快腳步走過去。
於燃瞥著他,抬頭說:“你這橡皮怎麼了,密密麻麻的全是你紮的眼兒,好醜啊。”
“嗯。”楚眠沒反駁,坐到位子上。
於燃拉開自己書包,摸索一陣,掏出來塊未拆封的黑色橡皮送給楚眠,“我買了好多,這個最好用,你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