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男生似乎永遠繞不開成人話題, 與家長老師們互相遮遮掩掩,卻在學校裡和同齡人相談甚歡。楚眠並不反感這些內容, 他隻是搞不懂,明明大家都毫無經驗,為什麼他們還能肆無忌憚地講出各式各樣隱晦又下流的玩笑, 難道沒有廉恥心嗎?
更讓他意料不到的是, 於燃居然也跟那些低俗的男生有相似之處,甚至還會打電話吹噓什麼堅持的時間長短,這在楚眠心裡一下子就顛覆了形象,比麻瓜更瓜。
於是,三月份“咩咩討厭的一切”裡就這樣寫滿了於燃的名字。楚眠這次乾脆連討厭的理由都不思考了, 直接泄憤似的重複那兩個字, 鋼筆尖在紙頁上刻出深深的痕跡。
寫到最後, 楚眠發現本子的空頁所剩不多, 堅持不到四月結束。在買新的筆記本之前, 這幾張空頁可以先用來記錄彆的東西。
他發呆幾分鐘,在新的紙頁上劃了條短橫線。
——這代表著, 自己又過分在意於燃了一天。
春天的月考來得比升溫還快,考試期間的午休允許學生自由出入校門。於燃每次都要去麥當勞吃雙層吉士堡,還號召朋友們一起。
方昭把一盒薯條全部倒在餐盤,淋上兩包番茄醬, 轉臉跟趙無力說:“你學我這樣吃, 可爽了。”
趙無力反應總比彆人慢半拍, 等他都把醬料擠成一小堆了, 才想起方昭的話,不免有點遺憾。
兩人抬頭時,發現楚眠吃一根薯條才擠一下醬料,動作優雅得和他們形成鮮明對比,方昭不由得讚歎:“楚眠,你的吃法是我見過最高級的。”
“哪高級?”於燃好奇地湊過去看,“這算什麼,我吃薯條都不蘸番茄醬,更高級!”
“嘁。”周維犀故意在旁邊嗤笑一聲,“這算什麼,我吃薯條隻吃芯兒。”
“裝逼吧你就,你吃個給我看看!”
趙無力發現他們在互相比拚,自己便也不甘示弱:“這算什麼,我吃薯條隻吃番茄醬!”
說著,他就低頭伸出舌頭,把餐盤裡的一坨番茄醬全部勾入嘴中。濃稠的紅色醬料沿著他唇角緩慢流下,宛如淋漓鮮血那般觸目驚心,其他幾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方昭趕緊攔住他,“哥,不至於的哥,彆這樣……”
於燃立刻開懷大笑,他平時被人評價是“傻逼”都習慣了,可趙無力比自己還傻逼,因此食物鏈倒數第二的優越感油然而生,他忍不住說:“趙無力,你是唯一一個因為智商低,讓我服的!哈哈哈哈……”
“你知道他跟我一個考場嗎?”楚眠的聲音慢悠悠飄來。
於燃笑著笑著就沉默了,低頭咬漢堡。
過半晌,他才又開口:“其實薯條蘸聖代最好吃,你們不知道吧?”
他把幾根薯條放進巧克力聖代裡攪了攪,這種吃法馬上遭到眾人嫌棄,紛紛攻擊是“黑暗料理”。於燃也不辯駁,挑出一根長的,乾脆地遞到楚眠嘴邊。
楚眠下意識含住,冰淇淋迅速在舌尖綻放,融化成更甘甜的味道。他忘記咂摸薯條蘸聖代的口感,不知不自覺就咽下去了,腦海裡隻剩“於燃喂自己吃東西”這個事實。
“好吃吧?”於燃期待地問。
楚眠敷衍點頭。
男生之間這種舉動……大概算得上親昵。楚眠注意著於燃接下來的動作,見他沒有再挨個喂其他人,才放心地挪開視線。
這天回去後,楚眠的本子上又多了條橫線。
然後他反複思考,於燃為什麼會隻親手喂自己薯條,明明當時跟周維犀距離更近。最後他得出一個結論:因為於燃覺得蘸了聖代的薯條最好吃,所以才特意給他。
以此類推的話,於燃覺得黃片兒是個珍貴的東西,所以才追問他 要不要看;於燃覺得自`慰是件舒服的事,所以才邀請他一起……歸根結底,於燃比起彆的朋友,好像更重視他。
楚眠恍然,心跳加快的同時也相信了這個推斷。
他用力抿住唇,不想獨自在房間裡笑起來,迅速翻開“咩咩討厭的一切”,塗掉了所有於燃的名字。
幾場春雨過後,容港的空氣清冷又乾淨。經曆完月考,學生們盼來了本學期第一次假期,於燃今天放學的模樣都比平時更開朗。
他一進家門,聽見母親在破口大罵,低頭發現地上多了雙男人的皮鞋。
是爸爸——於燃輕鬆判斷出這個情況。
他的回家可以算作父母爭吵的暫停標誌,李桂蓉端著菜從廚房裡出來,父親緊隨其後,而於燼已經在餐桌旁等了很久。他們誰都不記得一家四口上次團聚是哪天了,不過現在又圍在一起吃飯,幾人也沒流露出特彆的抵觸或者懷念。
“傻逼,真的是個傻逼。”李桂蓉顯然還火氣沒撒乾淨,忍不住跟兩個兒子說話,“你們倆腦子笨就是隨了你們這個親爹,他乾的那傻事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們說。家裡那個塑料笤帚的把手壞了,我讓他路過超市買新的,結果他買回來你們猜他乾了什麼?”
李桂蓉說著,冷笑一聲:“他把新笤帚的棍兒拆了,換在了舊的上邊。”
她轉臉瞪男人,“合著你他媽覺得那簸箕沒用是吧?”
於暉不屑地瞟她,“沒文化,男孩的智商都隨媽,他倆傻跟我沒關係。”
這話讓李桂蓉氣得直翻白眼,她“咣”地撂下碗,咬牙切齒地看著於燃和於燼,“你們看見了吧,這傻逼聽人說話都抓不到重點,我沒轍了真的。”
兩個少年都沒興趣參與父母的爭吵,隻是笑了笑,低頭吃飯。
於暉也不想跟李桂蓉說話,轉臉問兩個兒子最近學習情況。於燼才初一,作業每晚十點左右就能做完,而於燃卻天天快淩晨才睡,這讓於暉很心疼。
男人拍著於燃肩膀唉聲歎氣:“都怪爹沒本事,我要是個貪官就好了,把你們送去最好的學校,砸錢給老師,讓他們不許管你們,愛怎麼玩怎麼玩。”
李桂蓉的筷子尖在空中衝於暉指指點點,“你倆聽聽,這狗說的是人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