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眠聽到這個邏輯後,忍不住笑出聲。
他想起來有一次,碰見於燃跟方昭對罵,內容十分幼稚,什麼“姥姥不疼,舅舅不愛”“驢見驢踢,豬見豬踩”。論口才,於燃始終處於下風,但他最後自認為想到了句絕佳的羞辱,便馬上字正腔圓地衝方昭大喊兩個字:“爸爸!”
方昭迫不及待地答應了,而於燃卻還沉浸在自己的邏輯裡,堅信自己反敗為勝。
四月春風漸暖,校園內很少有人穿外套,操場上又被黑色校服占領。
這學期的課間操還包括太極拳,不僅是為了繼承中華傳統文化,更是能讓學生們涵養性情,緩解學習壓力。
然而青少年身上總有一些叛逆因子,《舞動青春》該活躍鍛煉時,他們一片懶散;太極拳該修身養性時,他們又動如脫兔。
“龜、派、氣、功——嗬啊!”於燃兩隻手腕並攏,隔著空氣衝旁邊的趙無力施展拳腳。
幾秒後,趙無力咳嗽著捂住胸口,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你竟然……暗算我!”
“傻逼!”於燃衝過去踢他,“老子正大光明地跟你決鬥,你彆造謠!”
倆人嬉笑打鬨著,太極拳舒緩的音樂戛然而止。
監操老師站在台上,望向他們兩個,舉話筒說:“高一一班後麵那兩個男生!”
倆人看情勢不妙,趕緊歸隊站好。
老師看清了他們的臉,“又是你,於燃!要不你再來台上表演一遍你剛才的舉動?”
全校同學的目光都整齊地聚到他身上,於燃拚命搖手拒絕:“不了不了!”
操場陣陣笑聲。
於燃現在在成駿也算小有名氣,一是因為他做課間操不守規矩,經常被點名;二是因為相貌出眾,能讓很多女生持續討論。他去小賣部經常能遇到彆人搭訕,還有人偷偷替他結賬,搞得他莫名其妙。
今天也是如此,他正挑餅乾時,背後被人戳了兩下。
“誰?是誰在戳本中國人的脊梁骨?”於燃好奇地回頭,看見了三個女生。
她們動作整齊劃一,全都是雙手縮進校服袖口,然後一隻手捂住嘴巴。
“能加qq交個朋友嗎?”女孩小聲問。
於燃沒聽清,歪著腦袋湊過去,“啊?”
女孩加大音量重複了一遍。
“啊?”於燃費解地抬頭看她們,“你們說話捂著嘴乾嘛,到底想不想讓人聽見?”
不等女孩子們手放下,於燃忽然覺得她們這樣的動作似曾相識,他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你們是不是想女扮男裝,以為捂上臉彆人就看不出性彆了?哈哈哈哈哈……”
他為自己的火眼金睛而得意:“想什麼呢,你們頭發那麼長!”
“……”幾個女孩啞口無言地麵麵相覷。
於燃心情愉快地走了。
不過他回教室以後,慢慢發現班裡女生也有好幾個喜歡捂住嘴巴說話,像有什麼秘密一樣。他百思不得其解,轉身問楚眠:“為什麼好多女生說話要捂臉?怕被打是嗎?”
楚眠先前沒注意過,聽於燃一說,他也感到奇怪。
想了想,他得出結論:“她們可能害羞。”
“原來如此。”
可是沒過多久,於燃發現女生們不僅喜歡捂嘴說話,跑步時居然還喜歡捂住腦袋,這樣就沒辦法擺動雙臂了,那還怎麼跑得快?
體育課上,女生測八百米,男生們在附近圍觀。於燃看著夜希和崔荷倆人你追我趕,互相超越五六次,最終還是雙雙不及格。她倆臉色潮紅,氣喘籲籲地癱倒在足球場上,手還捂著額頭。
等她們氣息平穩了,於燃走過去,蹲到她們旁邊問:“為什麼你們總摸腦袋,怕智商泄露嗎?”
崔荷不想理他,躺在地上豎中指。
夜希聲音沙啞,勉強地說:“因為劉海會中分啊……”
“會中分,所以呢?”於燃感到茫然。
“前麵沒頭發很醜。”
“哦?”於燃意外地站起來,找到楚眠跑過去,然後趁其不備撩起他額前的頭發,露出一片光潔的皮膚。
楚眠不明所以:“你乾嘛?”
“夜希說,前麵沒頭發會變醜。”於燃端詳著楚眠的臉,“沒有啊,還是很帥。”
楚眠“噢”了一聲。
聽到背後有人在喊自己,於燃鬆開手,乾脆拽著楚眠一起過去了。
春季運動會的報名從今天開始,每人至多報名三項,於燃作為體委自然要帶頭參與,選了4x100米接力、男子200米短跑,還有跳高。
填完表格,他轉頭問楚眠:“你長跑那麼快,報一個吧?”
“不要。”楚眠果斷拒絕,“我得負責念加油稿。”
於燃隻好失望地詢問彆人。
每次測一千米長跑時,楚眠的成績都名列前茅,也從沒睡著過,倒是短跑需要爆發力會容易讓他猝倒。不過他討厭參加運動會的原因,隻是不想在跑步時被人圍觀,那樣他會在意自己跑步的姿勢夠不夠好看,實在分心。
運動會到來之前有三節體育課,參加項目的同學可以借這個時間充分練習,除了運動員,啦啦隊也沒有停歇,經常在空曠的操場排練。這其中大部分都是女籃校隊的成員,於燃跟她們早就混熟了,閒得沒事就站旁邊看她們跳操變換隊形。
這一次彩排,女生們終於從頭到尾沒出任何差錯,完美地擺出最終ose。正當她們快喜極而泣的時刻,於燃的聲音突然從後麵傳來:“鎧甲勇士,合體!”
然後他不出意外地被她們一群人彪悍地追著暴打。
“楚眠!”他跑出操場,捕捉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後,直 接跳到了對方背上。
為了緩衝身上突如其來的重量,楚眠彎了下腰,也正好讓於燃在自己後背趴得更穩。他沒有趕於燃下去,還反手扶住了於燃的雙腿。
於燃下巴杵著楚眠肩膀,問:“你現在要去哪?”
“哪兒也不去。”
“那我們去玩雙杠吧。”
“嗯。”楚眠默許他留在自己背上,向前方走去。
於燃從口袋裡掏出曼妥思,撕開包裝捏了一顆出來喂進楚眠嘴裡,清甜涼爽。過了一會兒,他又塞了兩顆,指腹每次都能觸碰到楚眠的嘴唇,比化開的糖果還軟。
他放鬆地摟住楚眠肩膀,聽見對方很小聲地打了噴嚏,斯文得不易被察覺。
然後一下接著一下,於燃不免擔心:“感冒了?”
“沒事,我春天吃到涼的就會這樣。”楚眠眯起眼睛,感覺鼻梁處很癢。
於燃立即從他後背下來了,繞過楚眠走到他麵前。
由於持續打噴嚏,楚眠眼睛泛著濕潤的光,鼻尖也有點紅。於燃趕緊拍著他肩膀安慰:“彆哭彆哭。”
“沒哭。”楚眠撥開他的手,自己揉了揉鼻梁,然後捂住口鼻輕輕呼吸。
於燃笑了一下,“你現在捂嘴,就跟女生害羞的樣子似的。”
楚眠忍耐住噴嚏,紅著眼瞪了一眼,然後鬆開手,目不轉睛地盯著於燃。
於燃開始還嘴角帶笑,可被楚眠這樣直接死盯著,他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楚眠現在麵無表情,看不出是平靜還是生氣,於燃隻能抿著嘴坦誠對視。
他從沒像此時這樣細致地瞧過楚眠的五官,從眉峰的高度到唇角的形狀,都完美得無與倫比,畢竟繼承了混血兒母親的基因,那份獨特的英氣反映到了他臉上,卻又保留著亞洲人特有的俊美。
於燃看著看著,腦海裡就剩下“楚眠真好看啊”這個意識。好看到讓他心裡慌亂,臉頰和脖子都跟著熱起來。
他覺得有點撐不住了,就雙手捂住臉,沒理由地感到開心。
然後又舍不得挪開視線,隻好分開手指,雙眼從指縫中窺探楚眠。
“你乾嘛?”楚眠蹙起眉頭。
“我……”於燃眨了下眼睛,“我男扮女裝。”
楚眠聽不懂他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但不理解也無妨,光是看著於燃這副呆頭愣腦的樣子,楚眠就感覺到自己心臟附近一陣接一陣翻湧。
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
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