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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眠回宿舍連藥都不吃,直接躺床上睡覺。中間斷斷續續醒了幾次,聽見教官吹哨喊大家集合,他懶得出門,索性繼續睡。
跟於燃認識久了,楚眠發現身患睡病反而是件幸運的事,可以為了逃避而隨時進入夢鄉。
傍晚的時候,趙無力進來喊他起床,一會兒教官要組織大家看電影。叫了幾次,楚眠都不應答,方昭隻好過去拉回趙無力,小聲說:“彆催了,讓楚眠休息吧,他可能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
方昭覺得那種事難以啟齒,隱晦道:“就今天走路不方便。”
趙無力沒聽懂,還一個勁兒地關心具體情況。兩人正小聲嘀咕,於燃直接闖進來,抬頭招呼楚眠:“走了,看電影去!楚眠你醒著嗎?”
楚眠始終麵向牆壁,聽於燃又喊了幾聲,他總算睜開眼丟下一句:“不去。”
“為什麼,你哪裡不舒服?”於燃關切地踩梯子爬上來,腦袋探向楚眠的床鋪,“你下午還沒吃東西吧,要不要喝點粥?我去食堂給你打一碗。”
楚眠輕輕歎氣,不想錯過和於燃相處的機會,最終還是無奈地起床,跟他們一起排隊去放映廳。
於燃怕楚眠肚子餓,特意揣了一大袋零食進場,趁教官不注意拿出來讓楚眠挑選想吃的。楚眠搖頭拒絕,雙眼直視前方,沒多跟於燃說話。
所有學生落座後,放映廳裡燈全暗了,大屏幕上開始播放電影《機器俠》。楚眠對這部片子有印象,基本稱得上是“爛得令人發指”,於是他直接閉眼小憩。
於燃在旁邊嚼彩虹糖,一個接一個往嘴裡塞,正當他想低頭辨認手心裡的糖果顏色時,左邊肩膀忽然一沉。
他偏過頭,發現楚眠枕在自己身上睡著了,平緩的呼吸拂過脖頸。於燃怕咀嚼的聲音影響到楚眠,這下隻能把糖果含軟了咽下去。
楚眠其實清醒著,他隻是想趁這個黑暗又吵鬨的環境,靜心思考引導於燃的最佳方式。
“戀愛”這種事對他們來說本該陌生而遙遠,可在感情的激發下,它還是成為一道新鮮的難題橫在他們眼前——不知該以何種話語開始,也沒考慮過會以怎樣的方式結束,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去解答它。
原本隻靠曖昧就能把這份喜歡無限延長,無需推導過程就能接近答案;可偏偏答題人之一是於燃,那麼所有正確的可能性,就會全部化為未知數。
楚眠靠在於燃肩上,沉聲問:“你知道人和人之間有多少種關係嗎?”
於燃沒細聽他的問題,“你醒了?那我吃東西了啊。”
說著就自顧自掏出一盒蜜桃味的百奇餅乾棒。
楚眠雙手沒力氣握拳頭,他聲音透出不悅:“你就不能認真地聽我說一次話嗎?”
於燃剛把一根Pocky含在嘴裡,下意識轉臉看楚眠,結果不小心把餅乾棒戳在了楚眠唇上。
楚眠正心煩意亂,鬼使神差地張口,咬掉了一小截。
隨後他才反應過來,餅乾另一端是在於燃嘴裡的。
於燃靜默幾秒,忽然快速嚼掉嘴上的Pocky,接著取出一根新的叼好,轉臉去戳楚眠的嘴巴。
楚眠慢半拍地理解了他這舉動的含義,配合地張嘴咬掉一口。餅乾斷裂的瞬間,他心臟也跟著沉下去。
於燃索性不看電影,一根接一根叼著Pocky喂楚眠吃,還特意含著隻有餅乾的那端,留給楚眠酸甜可口的蜜桃塗層。
楚眠全然忘記自己之前想說的話,不停地接受於燃用嘴遞來的餅乾棒,每次咬下去的時候,他都有種兩人嘴唇更近的錯覺。
直到最後一根Pocky被兩人分食完畢,楚眠才意識到,隻憑他們所擁有的曖昧,雙唇是永遠沒資格觸碰到一起的。連每次擁抱,都必須找個恰當理由來掩蓋各自的底氣不足。
明明當下氣氛恰到好處,明明知道自己跟他心意相通……可當楚眠呼吸時,喉嚨卻泛起一陣壓抑的酸痛。他想不起來剛才思考了哪些問題,心裡隻剩下莫名的委屈和遺憾,困惑著自己為什麼不能主動要求於燃跟他在一起。
於是他總算明白過來,“戀愛”這個問題的答案,無所謂如何開始,也無所謂怎樣結束。
——而是此時此刻,那種迫切地想把對方據為己有的心情。
他枕在於燃肩頭深呼吸,小聲道:“我們出去吧。”
於燃偏頭問:“電影不看了嗎?”
“你覺得好看?”
“不。”於燃說,“你想走,那就走吧。”
放映廳的紀律並不嚴格,大門也無人看守,隻是大家默認教官會巡視,所以都規規矩矩地坐在位置上觀賞電影。
沒人發現兩個男生就這麼大大方方地離開了。
夜幕四合,天還沒有完全黑暗,世界一片幽藍。
這種光線之下,於燃看不清楚眠眼神裡的情緒,跟著他小心地走下層層台階後,小跑兩步擋在他麵前,問:“要回宿舍睡覺嗎?”
“不急,時間還早。”
兩人都站在原地沒動,於燃又問:“今天我還能不能去你床上睡啊?”
“可以。”楚眠從口袋裡掏出那塊冰涼光滑的石頭,遞過去,“你拿著。”
於燃伸手接好。
楚眠調整呼吸,望著於燃的臉,緩緩道:“人和人之間,有兩種關係。”
“嗯?”
“一種是自然形成的,比如家人,朋友,恩人,仇人;還有一種是需要雙方確認的,比如戀愛,雇傭,婚姻,師徒。”為了讓於燃聽清,楚眠語速很慢地說著,“於燃,我們之間是哪種?”
於燃不假思索:“朋友。”
“對。”楚眠喉結滾動,“但我現在……不想跟你當朋友了。”
於燃呼吸一滯,睫毛顫抖地盯著楚眠,內心翻湧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楚眠看出他在擔憂,所以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像是安撫。
“於燃,我知道你腦子不好,理解能力也很差勁,但我對你還是留有一絲希望的。”楚眠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肩膀,提醒他注意力集中,“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必須認真聽,認真動腦子想是什麼意思。”
於燃點頭。
楚眠指尖的力氣因緊張而逐漸流失,耳鬢紅了大片,“如果你想讓我們變成除了‘朋友’以外的關係,那我現在就可以滿足你。”
他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繼續問:“你要不要向我確認?”
“確認……”於燃大腦飛速運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意思是,我們可以變成需要雙方確認的關係?”
楚眠如釋重負地鬆了半口氣,原來於燃也並非像夜希所說的那樣聽不懂暗示,“嗯,你應該也有那麼想過吧,隻當朋友已經不夠了……總之,我們的想法是一樣的,所以現在互相認同新關係就可以。”
於燃驚訝地看著他,“想法一、一樣的?”
“廢話。”楚眠彆過臉,不再看對方,“你到底答不答應。”
光是這樣委婉地釋放感情,就足以讓他羞恥。若是親口問於燃“願不願意跟我談戀愛”,那他恐怕要頭昏腦熱到爆炸了。
答不答應……於燃思維遲鈍了。
他難以置信楚眠竟然跟自己同一個想法,甚至還主動向他確認關係。
於燃愣愣地看著手心的雨花石,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浪更比一浪強,前浪死在沙灘上!
他身體像是觸了電,隨即恍然大悟:楚眠這、這是在向他……
求婚!
於燃驚喜地雙手捂住臉,差點把雨花石塞進嘴裡。
楚眠遲遲等不到對方回應,幾乎羞臊得快要產生挫敗感,小聲說:“不願意就算了。”
“願意,我願意!”
於燃迫不及待地上前摟住楚眠脖子,緊緊抱住他,欣喜若狂地喊道——
“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