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持手感, 於燃考試前繼續認真畫草稿,楚眠在旁邊安靜地看,順便監督他這幾天的作息和飲食。在沒有家長老師約束的地方, 他們能隨心所欲地親熱, 就算脖子留下一圈吻痕也不以為意。
楚眠很喜歡窩在於燃懷裡睡覺, 熟睡時肩膀還會微微縮起,仿佛是在依賴著於燃一樣, 安全感得以充分滿足。
而於燃也因為楚眠陪在身邊,北京的第一場考試當天完全忘記緊張, 心裡隻惦記著畫完出來找他。成駿明天開學,今天是楚眠最後待在北京的日子, 接下來的校考於燃都要獨自奔波了。
他覺得自己考上清華美院的希望很小,所以這次考試僅以積累經驗為主。今年速寫的題目是“友情”, 要求刻畫不少於四個人物形象,於燃早就畫過類似練習,拿起筆沉穩繪出線條,把他們以前中午吃飯的場景如實呈現在紙上,營造出輕鬆熱鬨的氣氛。
素描和水粉都有真人模特,這與描繪照片的感覺不同, 好在於燃基礎紮實, 立體感強,作品幾乎挑不出多少毛病, 按時上交。
於燃走出考場後, 想送楚眠去南站坐高鐵, 卻被對方拒絕了,因為浪費時間。
“多喝水,彆感冒,北京這幾天又在下雪。”楚眠摘下自己的圍巾,裹在於燃脖子上,“儘力就好,彆去想結果。”
於燃把畫具全都放在地上,向前一步擁住楚眠。隔著厚重的衣服,他們感覺不到彼此溫度,動作也遲鈍了很多。
於燃說:“五號元宵節,我會回家,到時候我們可以吃午飯。”
楚眠答應他,正好那天上午是高三的百日誓師大會,估計一兩個小時就能結束。
於燃仰臉,等待楚眠親吻自己,可楚眠卻猶豫著觀察他唇角,問:“你又吃跳跳糖了?”
“乾嘛,你這隻舌頭也怕啊?”於燃訕笑一聲,張開嘴巴,“葡萄味的,你不是喜歡嗎?”
“都是香精……”楚眠雖抱怨,但還是用力地吻上去,在天寒地凍的街道汲取於燃唇上的溫度。
送走楚眠後,於燃跟著司機去另一家酒店,準備其他學校的考試。中國傳媒大學的動畫專業考試時間跟容港美院的複試撞了,權衡過後,於燃隻好放棄了港美這所保底學校,全力以赴衝刺北京。
晚上,於燃接到了母親電話,問他過幾天去不去學校參加誓師大會。
“去,反正那天元宵節,白天在家也沒事乾。”於燃早就這麼打算了,正好那天沒有考試,回成駿跟同學們經曆宣誓也挺能受鼓舞的。而且據楚眠說,那天還是學校為大家舉辦的成人禮。
李桂蓉說:“你們班主任問,你能不能作為藝術生代表上台講話,那些理科生文科生都有了,還差一個。”
“行啊!”於燃不假思索同意。這可是他除了念檢討外,有生以來第一次上台演講。
“那我去給你老師回電話。她好像想讓你寫個宣誓的發言稿什麼的。”
“我懂我懂,我最會寫文章了。”於燃胸有成竹。他還特意沒告訴楚眠,怕楚眠插手指導他寫作。
北京到容港的高鐵十分便捷,於燃這天早早起床,把所有畫具交給酒店精心保管,這比自己帶在身上安全很多。然後他帶著重要證件回家,打開電腦,飛快地撰寫誓師大會的發言稿。
容港三月初,冰雪消融。
於燃終於又穿上了成駿的黑色校服,前往熟悉的車站等公交。這大半年來,他忽視了很多身邊的變化,連家附近的地鐵快修好了都不知道;馬路對麵報刊亭改成了小小的奶茶店,他想起來已經很久沒看過《動漫周刊》了,甚至不知道最近熱門新番的名字。
公交車從遠方駛來,緩緩停下。於燃邁上車,習慣性地走向最後一排坐下,卻不小心撞到了頭頂。他詫異地抬頭,挺直腰板,發現自己坐在這裡很容易磕磕碰碰。
上次還不是這樣的。
他打量自己的胳膊和雙腿,感覺不出有“生長”的痕跡,但實際上的確比去年更高了,隻要坐下來伸長腿,褲口下麵就會露出一小截潔白的襪子。說話聲音似乎也有細微變化,多了些穿透力,經常被楚眠念叨笑聲太震耳朵。
於燃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有點長大了。
他變得更貼近十七歲的模樣了。可是“十七歲”到底應該是何種麵貌,他卻一點都不清楚。自己還是無知、懵懂、青澀……大人們說的道理,他依然懂得不多。
公交車停靠在金梧桐街站,於燃一步跳出車外,呼吸到早晨清冷的空氣。陽光照耀在成駿大門口的銅像上,閃動出金屬光澤,仔細一看,馬尾的顏色比周圍淺許多——於燃確信,這都是“樹人運動”留下的光輝痕跡。
“於燃!考完了嗎?”
一進教室,同學們就紛紛打聽他考試情況。
“還早著呢,再過倆禮拜回來上課,四月份出各所學校的結果。”於燃耐心地跟他們說,“欸,白老師人呢,我有東西得給她看。”
“不知道,年級辦公室鎖著,可能老師們在彆的地方準備。”
“噢。”於燃把自己的發言稿塞進口袋,懶得再去找彆人幫忙潤色了。
上午九點半正是陽光明媚的時候,高三年級全體學生在歌曲《Moments like this》的廣播聲下走進寬闊的綠茵足球場,老師們也隨後入席。但是大家看來看去,都沒見到班主任們。
等各班級排列整齊清點完人數,領導上台開始主持大會,BGM這時切換成了華語歌《傳遞愛》,旋律恢宏大氣,振奮人心。忽然前方人頭攢動,大家不約而同地被遠處某個角落吸引注意。
有人大聲問:“那個是不是八班的班主任啊?”
周圍其他人向前望去,隻見那位身材嬌小的女老師高舉火炬,火炬顏色由黑白黃三種組成,這也是成駿的校服主色調。她踩著高跟鞋費力地在教學樓旁邊跑,站在樓門口迎接她的是七班班主任,中年發福,腆著臃腫的肚子晃悠著往前奔,前往下一個火種接力的地方。
“臥槽,這也太傻逼了。”同學們忍不住發笑,議論紛紛,“最後一棒是實驗班的吧?哪個領導想出來的火炬接力,大早晨逗我們樂。”
身為一班的班主任,白玉珠要肩負起點燃最後一根火炬的重任。她之前聽說要當著全體師生的麵高舉火把繞場一周,頓時兩眼一黑,萌生出請病假的念頭。
沒想到自己工作這麼多年了,竟還有機會體驗一把年輕時常有的羞恥尷尬。
輪到白玉珠時,她戴上口罩遮住大半張臉,這樣似乎就沒那麼丟人了。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當火炬快要傳遞到學生代表麵前時,自己班的位置突然衝出來一個學生,爽朗地大喊大叫道:“白老師加油!你是世界第一!奧林匹斯之母!”
白玉珠口罩之上的眼睛微微睜大,凶狠地瞪了一下於燃。
班長趕緊把於燃拉下去,糾正他的發言:“是‘奧林匹克’!不、不對,這也不是奧林匹克……”
如當眾處刑一般的教師傳遞火炬任務完美完成,同學們不約而同地為班主任們鼓起掌聲。升旗儀式結束後,接下來輪到校長發言,這位雙鬢花白、慈眉善目的老人平時很少出現在校園內,但學校大大小小的事他幾乎都清楚,尤其願意關懷台下那些稚嫩的學生們,還特意在年底開設“校長樹洞”供他們傾訴煩惱。
“老師們,同學們,大家上午好!又是一度春風起,再到高考衝刺時。今天是一個特彆而隆重的日子,我們高三全體師生聚集在這裡,舉行2015屆高考百日誓師大會,以及成人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