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行已經在初白他們的麵前現身。
而有一個人卻因為蘇青行的生死不明而匆匆下樓,回到了最初的避難所裡, 那個人就是帶著對蘇青行的傾慕而出生, 身為沈思鏡像的司青。
鏡像的形成絕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他們最先誕生的是和本尊一模一樣的軀殼, 那個時候他們是空白的, 甚至連自己是什麼都不確定。
他們在自己所屬的樓層遊走,覺得自己應該和他們所遇到的“東西”是同類。
於是初白他們遇到了醫院的幸存者, 覺得自己也應該是個人。
而司青看到的都是鬼, 下意識地將他們當成了同類。
兩者不同的是,初白他們這幾個鏡像在不久之後就開始融合本尊的記憶,而司青從出生的那一刻起, 腦海裡就隻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東西, 以及蘇青行這三個字。
朱砂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窺伺死神的記憶,更不可能複製死神的力量。
所以,司青並不能算是死神的複製品,而更像是一個新的生命, 順著自己的意識在成長,在學習,最終形成一個和沈思完全不同的存在。
即使如此,司青仍然對蘇青行有一種模糊而強烈的情感, 甚至在聽說那個少年生死不明的時候, 拋開一切回到醫院一樓。
在那裡, 司青原本以為會看見一個傷心欲絕的沈思, 畢竟他對蘇青行的情感來自沈思,所以覺得自己是最清楚本尊心情的人。
但讓司青有些難以置信的是……沈思竟然在打電話?!
沒錯,打電話!
“人手不夠?”沈思和手下聯絡的時候,正好瞥見衝進門來的司青,“一共十個新人,八個奸細,冥界人雜亂,難以找到背景清白的人也是尋常。”
“嗯?”想到這裡,沈思突然看了司青一眼,雙眼若有所思地眯了會兒,繼續對電話那頭說,“我這有個背景清白的人。”
“有多清白?”沈思頓了頓,“剛出生吧。”
“喂,混蛋,你不是對蘇青行感情很深嗎?為什麼現在他出事了你卻無動於衷?”司青很激動地衝了過來。
“你還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沈思直接掛掉電話,重新藏回口袋裡,“如果你還想見到青行,不如跟我走。”
“去……去哪裡?”司青疑惑不解。
“去一個有機會見到你母親大人的地方。”剛忙完公務,又忙著抓壯丁的死神大人一伸手就拍在了司青的肩膀上,表情顯得嚴肅而認真,“抓緊時間,不然就要被發現了。”
“喂喂喂!你是不是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沒有告訴我啊!蘇青行到底去哪裡了?你不想被誰發現?你到底要把我帶到哪裡去?怎麼聽起來像是準備拐賣人口一樣?難道你其實喜歡的不是蘇青行?難道你本質上其實是一個自戀狂魔,所以在看到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人見人愛的我之後,就瘋狂地愛上了……啊!!!!”
司青還沒把話說完,就感覺自己的全身骨頭都被掰碎了重組一樣,全身的劇痛感讓司青幾乎要暈過去。
但還沒等他暈過去,身上的疼痛感卻又瞬間消失,隨之傳來的反而是一種被深度按摩之後的舒爽感覺。
當然,司青也不知道深度按摩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隻是覺得突然全身上下都很爽。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司青害怕地雙手環胸,帶著驚恐而羞澀地表情看向沈思。
死神大人:“……”
“你是鏡像,不是人,不是鬼,如果不動點手腳,甚至無法離開這裡。”沈思難得“耐心”解釋了一下,然後直接拽住司青的白大褂外套,向著避難所的牆壁徑直走了過去。
“走,趁著沒人發現。”
“喂喂!會撞牆的!”眼看著本尊就要拎著自己去“捶牆”,司青恨不得在死神大人的手臂上咬一口。
不過死神已經帶著自己可憐的小鏡像,直接衝進牆裡,如同闖入某個隱藏的通道一樣,消失在了這鏡中世界,隻留下司青的聲音最後大喊了一句——
“你彆騙我,見不到蘇青行的話我就造反!”
“嗬。”
仍在五樓的初白他們,自然不知道一樓避難所裡發生的這個小插曲,他們隻是詫異地看著憑空在房間裡現身的蘇青行。
而初白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如今站在他們麵前的少年究竟是本尊還是鏡像?
但在回憶了一下蘇青行剛才所說的那些話之後,初白至少可以確定,眼前的這個少年正是他們所熟悉的蘇青行。
可剛才少年所說的某一句話,如今想來卻有些奇怪——
[我說過的話也可以這麼理解……隻要有奇跡發生,本尊和鏡像就可以同時離開這裡。]
這句話似曾相識,但真的是眼前這位少年所說的嗎?
看到初白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蘇青行也知道整件事情解釋起來有些複雜,所以隻能按住喉嚨輕咳了兩聲,再次用那個蒼老的聲音說:“剛開始的時候我就說過,除非奇跡發生,鏡像和本尊隻有一個人立刻到達五樓。”
“那個人是你?!”初白想過許多種可能性,卻從來沒有想過蘇青行竟然和這件事情有聯係。
對於蘇青行,初白一直都是愧疚的。
雖然天花板掉下來的那一刻,誰都無法阻止。一直到他們所有人離開,初白都無法完全確定蘇青行是不是真的沒有獲救希望了。
但當時從二樓縫隙飄出來的鬼物,使得初白不得不做出取舍。這也成了整個求生過程中初白的第一層壓力。
隨著他們一層一層地向上走,隨著隊伍裡的夥伴一個個離開,初白不得不將所有的希望都投注在朵朵和小熊的身上。
隻要這兩個孩子還活著,初白就有勇氣繼續走下去。那兩個孩子就像是這家醫院裡唯一的光,唯一能夠讓初白覺得溫暖的光。
於是當蘇青行出現的那一刻,初白突然有一種自己恢複呼吸的感覺,就好像這個世界還沒有完全迎來黑暗,一切的悲傷和取舍中總算出現了一件好事。
初白的手顫抖著扶額,低頭露出僵硬的笑容,似笑似哭,卻並沒有聲音。從他握著刀刺入白初身體的那一刻起,初白手上的顫抖就沒有停止過,也許在很長的時間裡,這種顫抖都會繼續下去……
“真是沒有想到啊。”初白平靜了一會兒之後,才放下手,抬起頭看向抱著小熊的蘇青行,“你不僅沒有出事,而且變成這麼多關卡的創建者。蘇青行,你是個不簡單的人。”
“不,應該說你真的是人類嗎?”初白不禁質疑。
沒等蘇青行說些什麼,被他一直抱在懷裡的小熊就好像剛剛才回過神來一樣,眼淚還沒乾就抱著蘇青行的脖子大聲喊了起來——
“青行哥哥!青行哥哥!青行哥哥!青行哥哥!”
“真的是青行哥哥,青行哥哥回來了!”站在初白身邊的朵朵這會兒也已經回過神,“青行哥哥,你能救小熊嗎?”
“沒有人需要救小熊。”蘇青行將懷裡黏著不放手的小熊小心地放到地上,然後用兩隻手分彆拍了拍兩個孩子的小腦袋,笑著說——
“因為小熊沒有做錯什麼,所以乖孩子不應該接受任何處罰。”
蘇青行很少接觸孩子,但一直相信大部分的孩子身上,都有一個小孩子才擁有的優點,那就是無限的可能性!
無論這一刻你所看到的是怎樣一個孩子,你都無法確定下一秒或幾年後這個孩子會變成什麼樣子。
就比如小熊,這個來自於朵朵的鏡像,雖然一開始看起來是個熊孩子,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成長著。
所以現在的小熊不需要任何人來“救”!
如果第三個關卡真的是為了考驗小熊的本性而存在,那個小熊現在已經交出了一份滿分的答卷。
“小熊很棒!”蘇青行再次笑著誇了一句,“現在我有點相信小熊是姐姐了!”
“小熊一直都是姐姐!”也許是因為房間的門已經打開,也許是因為蘇青行的回歸,小熊總算開始笑著抹去眼淚。
“這兩個孩子真的可以……”雖然如今的氣氛非常和諧,但初白的心裡還是有一個疑惑,那就是身為鏡像的小熊,真的可以和朵朵一起離開這個世界嗎?
初白很想問這個問題,但是當他看見小熊和朵朵好好地手牽手抱在一起時,卻又將這個問題吞回肚子裡,有些不忍心打斷這來之不易的平和。
不過蘇青行卻知道初白正在想什麼,當他看見這位鏡像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之後,就若有所指地說:“初白先生,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許多超乎人想象的事情,初白先生的血也是其中之一。而我甚至見過有人能夠賦予一張白紙生命,這樣的事情在初白先生看來應該也是難以想象的吧?”
如果白紙能夠擁有生命,身為鏡像的小熊是不是也能獲得自由?
聽完蘇青行的話之後,初白若有所思,最終放下心中的疑惑,看著眼前的少年再次問道:“雖然不知道您究竟是什麼人,但通過三個關卡的我們,是否真的能夠離開這個世界?”
“恐怕還不可以。”蘇青行搖了搖頭,“這三個關卡隻是為了提前篩選一些人而已。而且這個醫院裡還存在著一位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過麵的人,也就是屬於我的那個鏡像,不是嗎?”
“沒有見到我的鏡像之前,這場試煉恐怕還不能這麼快結束。”
確實,參與本次試煉的三位試煉者——白初、牛勇和沈思都已經與他們的鏡像一一碰麵,就連不小心誤入冥界試煉的小女孩鄭朵朵,也和自己的鏡像小熊成為了朋友。
但蘇青行的鏡像,卻一直都沒有現身。想到這裡,初白也有些捉摸不透了。
“據我所知,我的鏡像從頭到尾都躲在六樓的病房裡,我們說不定還可以在那兒找到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
其實蘇青行也很好奇自己的鏡像究竟在哪些方麵與自己截然不同,也想知道身在六樓的鏡像為什麼沒有獨自尋找出口,而是一直在那裡等待他們的到來呢?
難道離開這個世界,還需要一些他們所不知道的條件嗎?蘇青行不禁有了這樣一個猜測。
蘇青行是冥界引路者,而他的搭檔朱砂則是試煉的構建者。至始至終,蘇青行都可以從朱砂那裡獲知各個試煉的出口。
但每一次參加試煉的時候,蘇青行都會和其他的試煉者們一起尋找出口……如此一來,日複一日的工作才不會顯得那樣無趣。
蘇青行帶領著剩下的人離開第三個觀察的房間,然後五樓真正的走廊才出現在初白他們的麵前。
隨之出現的,還有那些原本就徘徊在五樓的鬼物們。
“青行!沈思和司青現在還在一樓!”此刻初白的注意力卻好像完全不在五樓的走廊上,反而想起了至今沒有趕上大部隊的那對本尊和鏡像。
之前初白一直沒有提起這件事情,是覺得他們那時的處境非常危險,沈思和司青都在一樓說不定也是一個保命的方法。
但眼看著他們剩下的人即將前往六樓,初白又開始擔心起沈思和司青的情況。
“請放心,他們待在一樓不會遇到危險的事情,等我們找到出口之後再通知他們也不遲。”蘇青行說這話的時候雖然麵露笑容,但其實莫名其妙地有些害怕見到那對本尊和鏡像。
不想這麼快麵對司青,是因為這個鏡像實在有些不按常理出牌。
而蘇青行之所以有些躲著沈思,則是因為如今想來……那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青年似乎總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那種眼神雖然不討厭,卻讓蘇青行有些無措。不知道對方在得知自己並沒有被壓在樓板下之後,又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由於這樣那樣的理由,雖然蘇青行想要將他們帶回鬼城,但也覺得不必急於一時,等他們解決完六樓的大/麻煩之後,再去一樓尋找他們也不遲。
“我知道初白先生心中肯定有許多疑惑。”蘇青行的左手牽著朵朵,右手牽著小熊,走在隊伍的最前麵,“在到達六樓之前,初白先生可以隨意問我幾個問題,如果我能夠回答的話就一定不會隱瞞。”
初白和那個最後的幸存者李護士走在隊伍的最後麵,還聽到蘇青行所說的話後,初白毫不猶豫地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我很想知道,蘇青行你究竟是什麼人?我有一種直覺,如果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那麼這裡的大部分問題都能夠得到解釋。”
“確實是一個好問題。”蘇青行一邊牽著兩個孩子向前走,一邊回頭笑著說,“初白先生聽說過‘冥界引路者’嗎?”
當蘇青行為初白解釋自己身份的時候,他們正一起慢慢走過五樓的長廊。
在這個血色的世界裡,五樓的長廊看起來和其它樓層沒有什麼不同,甚至燈光問題比其它樓層還要好一些,並沒有那種閃爍不止的問題。
不過在初白他們看來,五樓要比其它樓層更加擁擠……一共十幾個病房,每一個病房裡都擠滿了穿著病號服的鬼物。
它們似乎都經曆過那場燒毀了整個醫院的大火,身體各處都保留著被火燒過的痕跡,身上的病號服也都已經殘破不堪,有的甚至無法遮蔽身體。
那些鬼物的嗓子已經完全被火災和濃煙破壞,所以此刻隻能發出各種恐怖的嘶聲,充斥整個走廊,足以讓人頭皮發麻。
當這些鬼物注意到初白他們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從病房裡走了出來,它們身上有的發出濃煙,有的甚至冒出火光,一點點向初白他們包圍了過來。
看到這樣的情況,初白也再次緊張了起來,畢竟他曾經聽司青說起過五樓的鬼物,那似乎是連司青那樣不靠譜的人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而蘇青行卻好像完全沒有看見那些鬼物一樣,繼續不緩不慢地為初白解釋冥界引路者的工作。
“冥界引路者不止需要為已經死去的亡魂引路,還是這些鬼物的兩位管理者之一。”
蘇青行的話音剛落,那些原本氣勢洶洶的鬼物竟然停在了走廊的兩側,如同列隊的士兵一般一動不動,以一種異常整齊的姿態恭恭敬敬地低下頭。
這是鬼物們見到冥界引路者時最基本的禮儀。而且早在他們發現引路者大人帶著剩下的幸存者來到五樓的時候,鬼物們就知道這一次的工作即將告一段落,馬上就可以收工回城休息一段時間了。
初白帶著詫異的表情和蘇青行一起走完了整條長廊,他一邊看著兩旁的鬼物,一邊還需要消化蘇青行告訴他的那些事情。
“也就是說,除了朵朵之外,其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本尊都是已經死去的人。”初白仍然在顫抖著的右手突然恢複了一些,“早在我殺死白初之前,他就已經死了?”
“初白先生也隻是讓他受了重傷而已,最後將他推入地獄的人仍然是我,這也算是冥界引路者的工作之一。”蘇青行說著,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們現在已經站在了通往六樓的樓梯口。
“請等一下。”就在這個時候,一直默默走在最後麵的幸存者李護士突然開口,“蘇……引路者大人,等我們走到六樓之後,我會不會和其他人一樣突然消失?”
在此之前,初白他們的隊伍每上一層,就會有一個幸存者悄無聲息地消失,如今隊伍裡的幸存者已經隻剩下李護士一個人。
但蘇青行卻並沒有回答李護士的問題,這個世界主要還是跟隨著朱砂的劇本前行,所以有些事情蘇青行並沒有改變。
麵對蘇青行的沉默,李護士最終卻坦然地笑了笑,然後對初白他們說:“我們走吧,我一直想重新看看六樓的風景,即使隻是一眼也好。”
“你可以留在這裡。”初白試圖說服眼前的年輕女性,“如果不上樓的話,也許你就能夠擺脫危險。”
“但如果大家因此而無法走入六樓呢?”李護士和往常一樣,將雙手收在護士服的口袋中,用一種輕快的步伐走到隊伍的最前方,一步步向六樓走去。
“放心吧,李護士並非真的消失不見。”蘇青行隻能這樣安慰初白,畢竟這些醫院本身的幸存者隻是劇本中的人物,就算在試煉的過程中死去,也會在下一次試煉開始的時候複活。
到了那時候,就又是一次新的生命。
當所有人到達六樓的時候,就連蘇青行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因為六樓的風景真的與其它樓層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