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隨著逃脫大師的一聲信號,所有人都從幕布後麵向外張望。
黑衣黑褲黑色的短發,外披的紫色外套,各種水晶所製成的墜飾,還有左耳處沉重的點綴……這是試煉者們第一次見到占卜師狀態下的蘇青行。
特彆是當試煉者們注意到蘇青行懷裡正抱著一個西瓜那麼大的水晶球時,不得不佩服這位占卜師的敬業性。
“沒有想到,這個孩子真的是占卜師。”在歐逸看來,蘇青行大概和他中學的學弟差不多大,所以才用了“孩子”的稱呼。
不過歐逸剛說完,耳邊就傳來了逃脫大師的聲音:“有些事情是外表所看不出來的,就好像占卜師先生的年齡,可不能以外表為準哦。”
在試煉者們的目光中,蘇青行一步步走到觀眾席的最前排,那裡有一排七個座位,像是評委席一樣和後方的觀眾席區分開。
蘇青行就坐在最左側的位置,將水晶球直接放置於桌麵,而他身邊的其他六個座位全部都空著。
沒有觀眾因為蘇青行的到來而騷動,畢竟那些觀眾會進入馬戲城也隻是程序設定的一部分而已。昨天因為下雨而推遲了首演,這也使得遊客們在外整整遊蕩了一天多的時間。
“要開始了!”逃脫大師壓低聲音,“大家準備進場,第一次首演老師們會全程參加,等以後就沒有這種好事了。”
“如果演砸了會怎麼樣?”張艾其實有些不理解逃脫大師為什麼會這麼擔心。
“看到觀眾席了嗎?”逃脫大師瞥了一眼那個方向,“如果觀眾們對表演不夠滿意的話,你們所看見的就不會是這麼一批乖乖巧巧坐著的觀眾了。”
雖然逃脫大師沒有說的很清楚,但當試煉者們再次看向觀眾席的時候,就覺得那些全身臟兮兮而且缺胳膊斷腿的觀眾們開始顯得更加毛骨悚然了。
所有試煉者開始離開幕布後方,接下來將是他們人生中第一次馬戲首演。對於試煉者來說,命運和人生的轉折就是如此神奇,他們不久之前還隻是普通的職員和學生,一眨眼的功夫卻要在馬戲城裡表演馬戲節目?
“女士們,先生們!”臨時擔任簡單報幕員的小醜出現在馬戲場的正中間,“還有尊敬的占卜師先生,歡迎來到死亡馬戲城師生首演,話不多說,大家一起跟隨小醜先生,歡迎……”
小醜的話還沒說完,巨大的摩托車聲從現場的音響中傳來,蘇青行下意識的看向舞台入口,猜到第一個登場的應該是環球飛人節目。
但讓蘇青行有些好奇的是,王鵬顯然並沒有在幾個小時之內學會騎摩托車,那麼接下來的表演又該如何進行呢?
隨著摩托車的音響越來越近,蘇青行看到馬戲城的幕布拉開,穿著黑色車服和黑色摩托車頭盔的王鵬推著車從幕布後麵走了出來。
就穿著而言,蘇青行感覺到了王鵬的逐漸進步。
但問題是,王鵬手裡推著的……是一輛自行車!不是公路車也不是山地車,是一輛帶著響鈴和車筐,全身粉紅色的淑女車!
到達舞台之後,推著自行車的王鵬腳步踉蹌全身上下透露著“緊張”兩個字。當他第一次試圖坐上淑女車的時候,甚至因為身體四肢太過僵硬而失敗。
在嘗試了兩次之後,王鵬終於搖搖晃晃地坐上淑女車,壓低後背,用力一踩,在完全違和的摩托車音效中向場地正中央的小醜“飛”馳而去!
“啊啊啊啊啊!”今天的小醜依然是演技擔當,當自行車晃晃悠悠衝過來的時候,小醜表現得就好像是被一頭大白鯊追殺一樣,拚命往幕布的方向衝。
“啊啊啊啊,小醜先生要被吃掉了!”一邊跑還一邊大喊大叫。
所以蘇青行看到的畫麵是這樣的,衣服和頭發全部都五顏六色的小醜以一種誇張的慢動作向前衝,而後方的摩托車手則搖搖晃晃的騎著一輛淑女車跟在小醜身後,畫麵完全沒有環球飛車的刺激感,反而像是小醜的滑稽開場秀。
全場寂靜,沒有任何反應。
就在蘇青行覺得今天全部演出都會變成滑稽戲的時候,一輛全黑色的摩托車從旁邊飛馳而來,幾乎瞬間就超越了在那裡林間散步的王鵬和小醜,以一種閃電般的速度衝向雜技場內擺放好的滑坡。
當摩托車利用坡度直接飛起至半空中的那一刹那,蘇青行聽見自己的身後傳來雷鳴似的掌聲。在進入雜技場之後,這些原本沒有自我意識的觀眾們似乎提高了一些智商,至少知道應該在表演精彩之處鼓掌。
這一次駕駛摩托車進場的,自然是王鵬的導師無頭騎士。當無頭駕駛著摩托車從半空中安全著陸,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直接衝入了環球飛車的表演場所——和巨大的球形鐵籠!
從初步的熱身,到一點點進入狀態,無頭所需要的時間比起普通的馬戲表演要短很多。
表演正式開始的時候,蘇青行幾乎隻能看見那輛黑色摩托的殘影,車輪上改造出的霓虹燈彩,以及車身與鐵籠摩擦時所產生的火花,如同是球形的煙火表演,視覺和聽覺同時迸發火花。
馬戲場內的燈光也適時關閉,隻留下環球飛車的區域留有燈光,使得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看見無頭在鐵籠中所表演的各種特技,就連騎著淑女車站在鐵籠外側的王鵬,也似乎被表演吸引住了一樣,目不轉睛,一動不動。
球內表演結束之後,無頭的摩托車再次以完美的角度劃出,通過後方的滑坡一衝飛天,從王鵬的頭頂正上方飛越而過!
當摩托車飛到最高處的時候,無頭如同之前的每一次表演一樣脫帽致敬,空空蕩蕩的脖頸處鮮血流下,並且因為表演和激動而四處迸發,甚至瞬間衝入觀眾席!
蘇青行身後的觀眾席全部都遭了殃,不過他的身上倒是滴血未沾,依舊靜靜地看著無頭從場上退下,消失在幕布之後。
“需要氣球嗎?”
就在蘇青行欣賞小醜的幕間表演時,一個沒什麼感情的聲音突然從蘇青行的身側傳來。
一轉頭,蘇青行就看見穿著黃色巨型雞仔玩偶裝的程笑站在那裡,苦著一張臉,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
雞仔玩偶裝的下方,露出了鴕鳥的下肢,看起來都是沒有任何違和感。
“謝謝,工作辛苦了。”蘇青行笑著從程笑手中接過氣球,“原本以為會在這裡看見你身穿小醜裝的樣子。”
“因為那個糟糕的小醜生氣了。”穿著雞仔玩偶裝的程笑晃了晃身子,苦著臉說,“上次他為了嚇我一跳,把自己臉上的濃妝全部擦掉。”
“然後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麵目嗎?”蘇青行有些好奇的看向場內正在表演無聊滑稽戲的小醜,“一定很精彩吧?”
“是啊。”程笑也看向場內的小醜,“他真正的臉上什麼都沒有,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也沒有任何毛發,跟撥了殼的雞蛋沒什麼兩樣。”
“他就是一個怪物,如同傳說中畫皮的角色一樣,需要在臉上繪製妝容,才能像現在這樣出現五官。”程笑說到這裡,皺了皺眉,“其實很羨慕他的,如果臉上沒有五官的話,就不用費心費力地作出表情,彆人也不會因為你整天苦著一張臉,而天天說這說那。”
“所以你做了什麼讓小醜生氣的事情?”
“我……”程笑頓了頓,“我趁他睡著的時候給他卸了妝,然後換了一張是日式漫畫的臉,就是那種一雙眼睛占據半張臉,鼻子小到看不見,櫻桃小嘴睜不開的那種臉……”
“所以現在,他讓我將所有的氣球送完之後再休息。”程笑說著,直接在蘇青行旁邊的座椅上坐下,“這裡應該沒有人吧?”
肥肥大大的玩偶裝很難在椅子上好好坐下,所以現在也隻是沾了屁股一角而已。
“確實沒有,但如果不去發氣球的話,小醜先生會更生氣吧?”蘇青行指了指身後的觀眾席,“說不定後麵的小孩子們,也會很期待收到氣球的那一刻。”
“我剛才試過了,就算將氣球遞過去,那邊也是什麼反應都沒有。”程笑手中的氣球大概有十幾個,另一隻手上還拿著許多沒有吹起來的氣球,“反正肯定完不成了,晚上隨便找個空地睡一覺就好了,感覺應該和休息處的通鋪差不多。”
失去所有的家人,程笑就像是遊蕩在這人世間的一個黑影,無牽無掛,沒有任何顧慮,生是如此,死也隻是一閉眼的功夫。
正是因為如此,程笑最初的狀態消極的如同一個已死者。
“那就坐在這裡看表演吧,第二場表演開始了。”蘇青行轉身看向馬戲城的方向,一直都存在最後方的幕布突然拉起,一個巨大的水箱呈現在所有人的眼中。
藍色的LED燈將巨大的水箱映照成蔚藍的顏色,在那之後,一條巨型的蟒蛇開始在水箱中搖擺身形。
馬戲城正上方的屏幕出現了蟒蛇的近影,也使得所有人發現那其實並不能完全算是蛇,而是一種半人半蛇的存在。
水箱的正中間擺放著一根圓柱,使得擁有了蛇下半身的張艾,可以利用自己的尾巴,纏繞圓柱,一點點向上爬。
“張艾好像很喜歡這種模式。”程笑在一旁解說,“就好像突然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說下一次表演的時候想嘗試一些更新鮮的模式。”
“但這樣子的表演應該不算是水箱逃脫吧?”蘇青行的手擦了擦水晶球,“畢竟表演者看起來很享受的樣子。”
“是的,所以逃脫大師讓張艾暫時擔當表演的背景板,據說這也算是一種很不錯的演出特色。”
程笑剛說完,蘇青行果然看見了一身正裝燕尾服的魔術師,推著兩個豎著的巨大箱子從旁邊走了出來。
那兩個箱子就像是家裡的冰箱一樣被分割成上下三部分,上麵一個部分很小,中間的部分和下麵一個部分則相對更大一些,還各自安裝了一個可以打開的把手。
“接下來,讓我們歡迎馬戲城最偉大的魔術師登場,他今天晚上將給我們帶來的精彩表演是……人體切割術!”
隨著小醜的報幕,魔術師向觀眾席行禮,並且走過去打開了兩個箱子上方的小門。
從箱子上方部分露出來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腦袋,一個屬於人類試煉者林澤學,另一個則屬於黑猩猩。
魔術師沒有停頓,下一秒就直接打開了箱子的第三部分。林澤學那個箱子的下方出現了長滿黑毛的黑猩猩的腿,而黑猩猩的那個箱子下方則出現了人類的下肢!
場上立刻出現了鼓掌的聲音,就連蘇青行也忍不住拍了拍手。無論本身多麼強大,從小醜到逃脫大師這五個人曾經都是鬼城的居民,也就是說生前曾經是人類。
可是小醜卻掌握了某種奇怪的化妝術,飛人創造的假肢,魔術師研究了人體切割術,三者的領悟能力實在讓人稱奇。
“如大家所見,鄙人已經成功將助手頭顱與猩猩進行交換。接下來,由鄙人的助理來說一說自己如今的體驗。”
林澤學的耳朵上帶著一個麥克風,所以當魔術師的開場白說完之後,林澤學立刻就輕咳了幾聲試音。
“又要來了。”程笑誇張地歎了口氣,“自從接受魔術師的訓練之後,林澤學的精神狀態就很奇怪,特彆是今天晚上表演之前,我們已經受到了某種精神摧殘。”
“能夠理解。”蘇青行今天坐在占卜屋裡的時候,也接待了來訪的林澤學,這個原本看起來非常普通的大叔試煉者,來到占卜屋之後所問的問題卻特彆哲學。
麵對那些靈魂與肉體,人與自然,靈魂與宇宙的問題,蘇青行自己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不過,林澤學當時似乎也沒打算真的和蘇青行討論,隻是自己沉浸在糾結和矛盾之中不可自拔,不斷地坐在蘇青行對麵自問自答。
雖然蘇青行全程都沒有找到可以插嘴的機會,但林澤學自己似乎想到了某個突破口,大聲向蘇青行道了聲謝之後,就轉頭離開了。
所以嚴格的來說,蘇青行也和程笑他們一樣,是經曆了精神摧殘的一份子。
而現在站在馬戲城上的林澤學,也開始開口說話了——
“感謝魔術師先生給予我這次發言的機會。”
“……”
“曾經我覺得人生的最大意義就在於好好活下去,所以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讓自己活下去,隻要能夠活下去,無論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但有一天,當我的右腿被換成了羊的小腿,突然開始思考……身體的某一部分是不是已經死去?”
“後來,我的下半身變成了黑猩猩,黑猩猩的下半身變成了我。於是我開始思考,自己究竟是一半活著,還是一半死了?”
“如果我死了,黑猩猩活著,那我的另一半是不是也活著?”
“如果我活著,黑猩猩死了,那是不是我的另一半也死了?”
“如今,當我的整個身體都變成了黑猩猩,等黑猩猩的腦袋變成了我,那麼我究竟是我,還是黑猩猩?”
“……”
“……”
全場一片寂靜,畢竟那些根據劇本來行動的“遊客們”不可能理解林澤學提出的這些“哲學”問題。但一直在場上的小醜,卻已經忍不住掐斷林澤學的麥,使得蘇青行他們終於從林澤學的絮絮叨叨中解脫出來。
“現在我們都稱呼林澤學為‘哲學家’。”程笑苦笑了一聲,“如果繼續在這個馬戲城呆下去的話,估計大家也都會瘋了吧?”
“如果能看到精彩節目的話,也許我會告訴你們馬戲城的出口在哪裡。”蘇青行不再掩飾自己的目的,嘴角勾起笑容也不在形式化,反而帶著一絲愉悅,“馬戲團的演員們就是這樣,隻有真正取悅觀眾,才能獲得成功。”
“到時候,有桃子吃嗎?”被番茄套餐折磨了兩天的程笑,似乎真的將吃桃子變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標。
“請放心。”
蘇青行將目光放回到馬戲場上,此刻魔術師已經做好了準備,將兩個豎著的箱子徹底打開,使得他們可以看清楚林澤學和黑猩猩如今的樣子。
“那麼現在,我將會用魔術的方式,讓他們瞬間變回原來的樣子!”魔術師說完就打了一聲響指,紅色的綢布從天而降,將兩個打開的箱子全部籠罩在內。
與此同時,半人半蛇的張艾在圓柱的幫助下突然躍出水麵。帳篷的最頂端,有著老鷹翅膀的歐逸突然出現,直接從半空中飛過。
下一秒,全身用鎖鏈捆綁著的逃脫大師,直接從上方的跳台一躍而下,整個人沉入水箱之中。而利用假肢延長手臂和雙腿的飛人,也抓住半空中的繩索高高蕩起……
死亡馬戲城第一次演出如火如荼,雖然學徒們技術不精,但各具特色的表演以及導師們的幫助,也使得蘇青行開始期待最終的演出。
與此同時,蘇青行的右手就這麼放在那枚西瓜大小的水晶球上,他彎曲食指輕輕叩了叩水晶球,嘴角泛起一絲神秘的笑容。
馬戲城的五位試煉者可能不知道,馬戲城的出口不一定是一扇門,也有可能是一枚總在他們麵前晃來晃去的水晶球。
隻不過……蘇青行一邊叩著水晶球,一邊看了看身邊的程笑以及場上的其他幾位試煉者。
蘇青行突然覺得有些奇怪,因為他最近所遇到的試煉者身上其實都沒有太多罪業,有的甚至不應該來冥界!
早在人界出差的時候,蘇青行就發現了這一點。就比如高二四班三十三位學生和老師,就算那些學生真的做錯了什麼,那麼老師謝夢又做錯了什麼呢?
蘇青行能夠很清楚地看見這裡每個人的罪業和死亡原因,所以才更加困惑究竟發生了什麼,才使得這些近乎無辜的亡魂來到這個冥界的試煉之地?
而在空空蕩蕩的占卜屋裡,換了個芯子的小雪狼委屈地趴在地上。
“嗷!!”小雪狼長嚎了一聲之後,有些憂傷的看著占卜屋的出口處,不明白自己怎麼這麼快就失寵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