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發絲隨意披散,一身單薄的紅衣睡衣,襯得皮膚越加白皙細膩,後背靠著高高疊起的枕頭,兩手放在被子上,神色愣怔怔的,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緒一時難以自拔。
懷念之後神色趨於平靜,無悲無喜,淡淡的說:“是嗎,他來了啊。”
言下之意,並不意外,反而有種意料之中的味道。
裴容勾勾唇角,輕聲道:“我這個弟弟還真是沒有讓我失望,聽到我的消息後就眼巴巴的跑過來找我。他呀,被我和爹寵壞了,怕是把成了神官後所有的不如意都歸結到我頭上,認為都是我的錯才導致他在天庭中舉步維艱。”
他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落下淡淡的陰影,異常平靜冷漠的說:“還真是越來越不成器。”
哪怕時隔多年沒有見麵,對於自己弟弟是什麼德性了如指掌,連他的反應都清清楚楚,可見裴陶有多麼不長進,一點都沒讓身為兄長的裴容意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的性格定了形,以後很難再做出改變,大徹大悟進而性格大變也是有依據的。
裴陶以為自己的兄長還是以前那樣,會無條件對他好,但顯然,裴容已經放下了。
兄弟兩人差彆如此巨大,可不隻是身份上的,心性更是一目了然。
黎畫從未聽裴容提起過自己的弟弟,裴陶突然冒出來,一時間拿捏不準他的態度,既然不是弟弟虐我千百遍,我待弟弟如初見,她就放心。
既然裴容已經放下,有些事就不需要太小心翼翼,求證道:“當初□□腹部那把短刀就是他乾的?”
裴容神色平淡,“是啊,除了他還有誰能做到。”
黎畫問:“那你還要見他嗎?”
裴容笑了一下,“見,當然見。要是不見上一麵,他怎麼甘心,有些話我也想要對他說清楚。”他說著伸出手,一把抓住黎畫的手,無意識的揉捏著,十指相扣,“當初他隻是個不到弱冠的少年,還能說一句少年心性不定,如今過去這麼久,卻還是這種德性,成了神官也沒長進多少,那就隻能說是廢物了。我和爹對他太好,好到讓他根本不知道彆人不會對他這麼好。當他把彆人對他好視作理所當然以後,發現其他人沒有對他那麼好,就會覺得失去了應有的東西,心生不忿。反之,如果有人也對他很好,完全不會被珍惜。”
他兩眼投向虛空,焦距沒有落到眼前任何東西上,思緒沉在自己回憶之中,“隻是我以前一直以為他是年少不懂事,到最後看著他的眼神才明白,有的人天生就是涼薄殘忍的。就像杜鵑鳥,一出生就知道把窩裡母鳥下的蛋推出去,自己獨占所有的照顧。沒有了親情蒙蔽眼睛,一下子就能看清很多東西,想明白很多事情。”
黎畫溫柔的安慰他:“你放心吧,我會讓嬤嬤教會他什麼叫做好好說話,等他學會後再叫他來見你。”
裴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娘娘還真是,每次都會給我新的驚喜。讓嬤嬤教導他,裴陶肯定要氣壞了。”
黎畫斬釘截鐵的說:“你身子弱,我可不能讓個不識好歹的家夥氣你,什麼時候學會好好說話,什麼時候放他來見你。嬤嬤們經驗豐富,最是懂得如何調·教人,十個嬤嬤一起上,一定會讓他脫胎換骨,成為優秀的大家閨秀。長兄如父,阿容你狠不下心管教,就讓我來代行職責。”
裴容笑的更加厲害了,一個嬤嬤就已經沒法想象,十個簡直可怕,因為知道裴陶到來而生出的幾分冷凝之氣一掃而空。
“還是娘娘有辦法,那我就拭目以待。”
黎畫掀開被子爬進去,跟裴容滾到一起,一摸他的身體,冰涼涼的,這是從內到外的冷,地龍也很難捂熱,不過氣色一天好過一天,靜心調養還是很有用的。
裴容一把抓住黎畫的這隻手,湊近在她耳邊輕聲說:“我身上這麼冷,不如娘娘幫我暖一暖?”
故意往她耳朵上吹氣,滿意的看到黎畫瑟縮了一下。
黎畫咬咬牙,“你又覺得自己行了?”
裴容悠悠道:“我一直都很行。誰能想到呢,娘娘跟我睡了這麼久,其實一直都是蓋著被子純聊天。”他故作哀怨的投去一個眼神,煽風點火的說:“我可是一直在等娘娘大發神威,結果娘娘敷衍了一次後就再也沒有動靜。真是深宮寂寞,無以為樂啊。”
一邊說一邊抓著黎畫的手往下移動,又主動又纏人,一本正經的說:“現在宮裡都被傳是我身子骨太弱,為了固寵特意接了弟弟過來獻給娘娘,我覺得我應該破除這個謠言,讓大家知道我才是娘娘的心肝肉。”
這磨人的小妖精都這麼主動擺好姿勢,色膽包天的挑釁她,不給個反應實在對不起自己。
裴容很自信,經過深刻反省後,他認為之前一敗塗地肯定是因為沒有經驗的緣故,所以輕而易舉就被拿捏了,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他。
於是他主動挑釁,勢要一雪前恥。
然後他再次被摁倒,在黎畫的手中痛哭流涕,不但嚶嚶嚶掉眼淚,還說了一句又一句羞恥的話,整個人軟成一灘水。熱是熱起來了,皮膚泛著漂亮的粉色,眼神迷離,淚水洗滌了眼睛,沾濕睫毛,胸口起起伏伏,喘著粗氣。
這次他又體驗到一個新花樣,毫無招架之力。
“看來阿容痛定思痛,認真鑽研過春宮,隻是學習的不怎麼樣,紙上談兵的自信,遇到實戰就土崩瓦解。”黎畫慢條斯理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
“陰氣果然充沛,難怪阿容這樣自信。”
“……”
“阿容一言不發,莫非已經被榨乾了?就這?就這??就這???”黎畫毫不猶豫發出嘲笑,“阿容你不行啊。人生錯覺之一,我覺得我能行。”
“……”
每說一句,裴容就蜷縮一分,整個人縮在被子裡像個自閉的鵪鶉,自信心被毫不留情的粉碎,弱小可憐又無助。
這場景,與之前何其相似,又是熟悉的畫麵,又是同樣的趕腳,當然還有似曾相識的嘲諷。
連續發出來自靈魂的嘲諷後,黎畫沒有放過他,還說起另外一件事。
“聽說天庭的赤霄神君即將來白玉京,來者不善,有阿容的這一番鼓勵,感覺能跟赤霄神君大戰三百回合呢。阿容真是用心良苦,以身獻祭,我真是太滿意了。”
裴容縮在被子裡裝死,不論黎畫怎麼嘲笑,都堅決不發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