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婚,龜茲國上下張燈結彩,一派喜慶熱鬨。
月掛中天,眾人開始載歌載舞。
龜茲王穿著一身大紅袍,蒼髯如戟,雙目湛湛有神。
因女兒嫁人,滿麵紅光喜色,賓客紛紛前去敬酒,他通通來者不拒。
不多時,四個孔武有力的壯士扛著一整頭噴香撲鼻的烤駱駝進來。
楚留香轉頭望去,豈料前方一個纖細窈窕的少女撞了過來,四周全是人,楚留香避無可避,隻好扶住她的肩頭,穩住她的身子。少女抬眸對他微微一笑,楚留香心頭一跳,不待細想,對方身形一轉,眨眼消失在人群中。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手掌掩映下,赫然是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彆吃”。男人眸光閃了閃,指尖一動,紙條已被彈進火堆,化作灰燼。
“兩位小友。”
龜茲王向這邊大步走來,虎步生風,不怒自威。四個扛著烤駱駝的壯士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吉祥蛋”是龜茲國的特色食物,不僅好吃,還有著美好的寓意。
這顆“吉祥蛋”藏在雞肚中,而雞又藏在羊肚子中,羊又藏在烤駱駝的肚子中,一層包一層,可見這顆唯一的“吉祥蛋”多麼難得。
火光下,龜茲王拿著銀匕首將“吉祥蛋”挑到楚留香的盤子裡,說了一番吉祥話,示意楚留香享用這顆“吉祥蛋”。
楚留香看了眼刀尖發黑的銀匕首,這才意識到那張紙條是在提醒他這顆“吉祥蛋”有毒。
那個少女是誰?為什麼幫他?她會不會是無花?
楚留香心中充滿了疑惑。
月光如水,替好兄弟守夜的楚留香裹著毛毯,在寒冷的黑夜中,想起了曾經美好的時光,想起大明湖畔的三個妹妹,想起與他情投意合惺惺相惜的戀人,英俊的臉上洋溢著溫柔快樂的微笑。
驀地,他眼底劃過一抹防備之色。昏暗的火光下,一道臃腫的黑影緩緩靠近。
“你在這裡不冷麼?”少女嗓音嬌媚道。
楚留香抬眼看著對方,震驚道:“你怎麼在這裡?”
來人正是琵琶公主,她的造型笨重而怪異,從脖子到腳被一床鵝毛被包裹的嚴嚴實實。
她注視著這個英俊瀟灑,氣質神秘優雅的男人,嬌笑道:“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看著男人冷酷的神色,琵琶公主了然笑道:“和胡大俠成親的人是我姐姐,我出現在這裡有什麼不對?”
楚留香心頭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就聽琵琶公主說道:“那你猜猜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不想猜,也不想知道。此刻,他為自己旺盛的桃花運感到煩心。
琵琶公主見他無動於衷,咬了咬嬌豔的紅唇,跺了跺腳,嬌羞道:“你是呆子嗎?如此不解風情!”
楚留香寧願自己是呆子,看不懂琵琶公主是來獻身的。
他十分不解,琵琶公主話都沒跟他說上幾句,怎麼就看上他了?
換做以前,這種豔遇楚留香多半順水推舟,現在有了無花,他誰都瞧不上。吃過了世間最頂級美味的大餐,誰還瞧得上清粥小菜。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歎了口氣道:“多謝公主厚愛,可惜在下心有所屬。”
琵琶公主深邃明媚的眸子怔怔盯著男人。楚留香微笑著,從容地任她打量。
琵琶公主這才相信男人沒有欺騙她,十八年來好不容易瞧上一個男人,竟被人捷足先登,琵琶公主又是黯然失落,又是心有不甘,道:“她是誰?難道比我還漂亮?”
楚留香仔細打量了她兩眼,從心道:“比你美多了。”
琵琶公主臉色一黑,咬牙道:“膚淺的人才會以貌取人。”
楚留香搖頭道:“隻有淺薄的人才不以貌取人。[1]”
琵琶公主麵容微微扭曲,然而眼前這個狗男人還繼續往她心口上插刀子,沾沾自喜道:“她之於我,是世間最美麗的人,能與她相守,實乃在下三生有幸。”
琵琶公主:“…………”
琵琶公主不信邪,道:“你當真會為一個女人守身如玉?”
“既相愛,理應如此。何況比起我來,我反倒擔心她。”楚留香幽幽一歎,憂傷明媚道:“因為她比我更招人喜歡。”
琵琶公主:“…………”
忒娘的!走了走了,本公主才不吃你們這碗狗糧!呸!
琵琶公主被秀了一臉,帶著單身狗的憤怒,凶狠地瞪了眼連偷吃都不敢的慫蛋,而後麵色猙獰地裹緊被子速速走人。
狗男人!軟蛋!沒種!簡直浪費老娘的感情!
楚留香:“…………”
有什麼話,放心裡就好,為什麼偏偏要罵過來?
他楚留香不要麵子的嗎?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心裡再次感慨為了無花,他犧牲了太多。
“香帥果真魅力非凡。”
冷風中,傳來一道輕柔的女聲,隨即一道纖細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
“無花!”聽到這聲揶揄,楚留香又驚又喜,道:“你怎麼來了?”
無花道:“我不來,豈非錯過這場好戲。”
楚留香正色道:“是她來找我的,你也看到了,我方才狠狠拒絕了她。”
整一副“狐媚子想勾引他,他為愛潔身自好守身如玉”特無辜特不要臉的樣子。
無花淡淡一笑,拎著一壇酒,剛走到男人身邊,就被拉至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男人雙手環住她的腰,英俊的臉龐靠在她肩頭,低沉優雅的嗓音透著幾分鬱悶,道:“你就不怕我變心?”
無花垂目看他,戲謔道:“我其實有些驚訝,你竟然舍得拒絕送上門的美人。”
楚留香不滿地哼了聲,清澈的眸子閃過一絲狡黠,佯怒道:“你在慫恿我出去豔遇?”
無花道:“我什麼都沒說。”
楚留香無理取鬨,道:“你是不是瞧上其他俏公子,才鼓動我出軌?”
無花道:“你多慮了。”
楚留香戲精附體般,憂傷道:“我們好了不足一月,你就膩煩我。世間多是薄情郎,誰叫我命不好,愛上一個冷心薄情喜新厭舊的人。”
“…………”我不是!我沒有!你胡說!
“說好了永不分離,這輩子我們可是徹底綁定……”
無花仰頭灌了口酒,傾身堵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楚留香閉上眼睛,享受著對方難得的熱情攻勢。
這個吻又烈又辣又綿長,帶著醉人的酒香,楚留香已然陶醉。
“好了。”纖纖玉指在男人臉上勾了勾,無花輕笑道:“這下你我彼此打上烙印,誰都跑不掉。”
楚留香抓住臉上作亂的手指,目光溫柔繾綣,道:“你不是在石觀音那裡麼,怎麼跑到龜茲國來了?莫非專程跑來見我的?”
無花道:“你倒是很自信。”
楚留香道:“難道不是?”
“是很想你。”無花附在他耳邊,吹氣若蘭道:“你呢?想我嗎?”
楚留香呼吸一窒,眼神陡然暗沉。
無花察覺出男人的變化,微笑道:“你們之前可是碰上了麻煩,才來得這麼晚?”
楚留香將路上發生的波折說給她聽。
無花聽完後,冷靜道:“我之前說的話,你顯然沒有放在心上。大沙漠上,人心詭測,隨意發善心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楚留香尷尬道:“但是眼睜睜看著彆人送命,我與老胡做不到。”
無花理解男人的為人,他的善良仁義也是她所鐘愛的,遂道:“對付這種不明底細的人,你們應當事先封住他們的穴道,為了保險起見,再卸他們的四肢,令他們失去使壞的行動力。”
楚留香:“…………”學到了。
楚留香歎道:“假若當時有你在,我們一行人就不會吃這麼多苦頭了。”
無花道:“多吃些苦頭,也好讓你們長長記性。”
楚留香點了點頭,這件事之於他們每個人都是畢生難忘的教訓。
無花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遞給男人,道:“這是我從石觀音那裡得到的東西,你好生收著,免得再在沙漠中迷失方向。”
楚留香心情愉悅道:“你很擔心我?”
無花斜睨他一眼:“你若出事,我就去找香香、留兒、香兒什麼的。”
楚留香黑著臉將地圖收進懷中,咬了咬牙,強顏歡笑道:“我運氣向來不錯,即便遇到再大的困難,都會化險為夷。無論香香、留兒、香兒還是其他人,皆不可能踩著我的屍體上位。你就死心塌地跟我過一輩子吧!”
夜,極冷。
無花往男人懷裡縮了縮,抬頭仰望著星空,低聲道:“我這次來龜茲國,帶著石觀音的任務。”
楚留香道:“和‘極樂之星’這件寶物的秘密有關?”
無花頷首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把你綁回去。”
楚留香低低一笑,道:“綁哪兒去?”若是綁到無花的床上,他倒是樂意至極。
無花道:“綁給石觀音。”
楚留香笑容裂開,緊張遲疑道:“是不是你我的關係教她知曉,她不大滿意我這個女婿,想要教訓一下我,讓我知難而退?”
無花拍了拍男人的胸膛,示意他彆繃著,放輕鬆。
楚留香繃得更緊了,總有種心驚肉跳之感。隨後,便聽無花輕描淡寫道:“沒什麼,就是瞧上了你這個女婿而已。”
楚留香:“???”
是他幻聽了,還是理解錯誤?丈母娘瞧上了他這個女婿?
楚留香備受驚嚇,險些咬到舌頭。
無花話音一轉,又道:“龜茲國王妃漂亮嗎?”
楚留香不明白她問這個做什麼,但是靠著趨吉避凶的本能,發動甜言蜜語的情話攻勢,道:“再美也不及你一分。”
無花指尖點了點他俊挺的鼻子,道:“你這麼敏銳聰明,定然發現王妃在暗中打量你。”
楚留香嘀咕道:“原來不是錯覺。”
在察覺到龜茲國王妃的視線之後,楚留香便多瞧了對方幾眼,結果害得姬冰雁誤會他終於從愛情的魔咒中清醒,移情彆戀,瞧上了有夫之婦。簡直讓他有嘴說不清!
無花道:“她是石觀音假扮的。”
楚留香:“…………”
所以,石觀音真的瞧上他了?
沒想到他楚留香也有麵臨貞操危機的一天!
楚留香情不自禁地抱緊了無花,尋求溫暖。
無花挑眉,笑道:“此刻她忙著辦事,我好不容易得空出來。”
不妙的預感卷土重來!
楚留香囁囁嚅嚅道:“她忙著辦什麼事?”
無花道:“喜事。”
楚留香僵硬地轉頭遙望著遠處的火光,回憶著今日熱鬨喜慶的場麵,豐富的聯想能力使得他麵露驚悚,道:“她……”
艱難地吞咽了口,楚留香道:“她假扮成了新娘子?”
無花道:“還不算笨。”
楚留香:“…………”
愛情啊纏纏綿,如同花蝴蝶。飛過萬水千山,飛過漆黑的夜[2]。在龜茲國你我喜結良緣,天要打雷娘要嫁人,誰都攔不住。
楚留香臉色變來變去,難看至極。
無花是他的愛人,石觀音是無花的生母,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胡鐵花與石觀音拜了堂洞了房。這樣一來,豈不是成了他楚留香的嶽父?
他這是被占去多大的便宜啊!
楚留香鬱悶道:“你不在意?”
“在意又如何?”無花不鹹不淡道:“我還能打斷她老人家的興致不成?”
無花說的太對了,換做是他楚留香,他也不敢啊。老胡和石觀音正在洞房花燭,貿然打斷,估計自己會死的很難看。要知道欲求不滿的人最為可怕!
再者即使他想伸出援手,老胡已經落入石觀音魔爪,木已成舟,再如何補救也無濟於事。何不晚一點出手,起碼老胡現在是快樂的,要哭也是明天哭。
他楚留香絕非鼠膽之輩也絕非幸災樂禍,而是發自真心替好兄弟考慮。
所以,老胡你好自為之。
不對……!
“你不是說石觀音對我有意思嗎?為何又和老胡……”剩下的話,難以啟齒。
無花淡淡道:“你太高看石觀音的品行。你們三個好兄弟,無論誰當這個駙馬,都是可以的。”
楚留香:“…………”
“不過……”無花話語一頓,道:“綜合考慮,胡大俠最和她老人家的口味。”
楚留香道:“哦?”
無花道:“姬大俠冷漠寡言,性子最不討喜,石觀音愛聽甜言蜜語,但是也喜歡有挑戰性的男人,花費些功夫征服野性難馴的烈馬。若非婚事匆忙,沒時間培養感情,說不得駙馬就換成了姬大俠。”
楚留香:“…………”
我親愛的知己,你告訴,你為什麼如此了解石觀音的心理?
無花沒有讀心術,所以不知道楚留香內心如何吐槽。
於是,繼續道:“胡大俠尤愛年紀大些的女人,與石觀音成親到也不虧。”
楚留香:“…………”
楚留香再次深深震驚。
胡鐵花喜歡“大姐姐”,無花是如何知曉的?老胡的愛好難不成人儘皆知了?
似看穿他的心思,無花勾了勾唇角,道:“我還知道,香帥最喜歡年輕貌美的小姑娘。”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心虛不已。
他確實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但是今昔不同往日,人總會變的。
楚留香貼進無花,低啞的嗓音性感極了,“你錯了,我最喜歡的是你,也隻喜歡你。”
無花眼含笑意,道:“你這般會說話,難怪石觀音要將最美味的大餐留在最後享用。”
楚留香:“……咳咳!”
楚留香無奈地笑了笑,溫柔的話語充滿了寵溺與縱容,道:“你再調皮,小心我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