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發現自己這樣的圖謀,裴景明隻想唾棄自己。
先生收養了他,給他一個家,還將他教導成現在的地步,自己卻懷著這樣大逆不道的心思。
如果先生知道了,定會嫌惡的皺眉吧。
可是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先生討厭他。
裴景明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為了先生偶爾讚許的微笑,溫柔的呼喚,裴景明可以將自己的一切醜惡心思都深埋海底。
隻要能每天看到先生,聽到先生喚他一聲“景明”,他就知足了。
可是裴景明慢慢地發現,這是不可能的。
他沒法完美地掩飾自己看向先生的眼神,那裡麵是深藏著的情愫。藏得太久,已經快要抑製不住了。
裴景明太懦弱了,他害怕失去先生。
他選擇了慢慢疏遠先生,隻是偶爾遠遠地一看,在電話裡問問近況,就足夠了。
他創立了裴氏,想讓先生看到自己的才華。裴氏起步的很快,也是因為背後有江氏的扶助,短短幾年間便成了商界新秀。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先生會死。
會這麼輕易地,毫無預告地死亡。
死亡這個詞,怎麼能跟先生放在一起呢?先生永遠是這樣強勢,似乎永遠都可以依靠。
裴景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病房的,隻聽到滿大街因為自己橫衝亂撞而此起彼伏的喇叭聲。
先生靠在床頭,臉色很蒼白,聽到人來,才勉強睜開眼睛。
裴景明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他哽咽到說不出話,隻是一步一步慢慢跪到先生床邊。
他想,若是自己沒有故意疏離,每日跟著先生,怎麼會發現不了那該死的胃癌。
先生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歎了口氣。
“先生,我……”裴景明猩紅著眼,突然就有一種衝動,想告訴先生自己的心意。
江言隻是擺擺手,有些困倦地揉揉眉心,“算了,景明,你等會再來吧。我休息會。”
剛剛的衝動已經花光了裴景明所有的勇氣,他甚至無法再在心裡預演第二遍。
哪怕裴景明找遍了全世界各地的專家,沒日沒夜地守在江言床前,江言還是在一個下著微雨的早晨靜靜地離開。
從那一刻起,裴景明的世界,就不再有光亮,隻有無止無儘的雨。
先生,你給我起名景明,是希望我的日子永遠都春和景明,可是我卻無法完成你的希冀了。
江言走後,裴景明像是在一夜之間迅速成長了起來。他變得不苟言笑,冷心冷清,一切都為了商場上的利益服務。
沒人能看透裴景明的心思,對商界的人來說,那人就是一個怪物。
沒有感情的冷血怪物。
先生臨走前,隻讓他好好發揚裴氏。裴景明想,先生的遺願,他無論如何也要完成的。
這個承諾,他用了十年。
現在江氏已經是當之無愧的最高權力的象征,裴景明想,他是不是,可以去找先生了呢?
這個念頭鋪天蓋地地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然是一個將死之人了。
直到某次不經意的擦肩而過。
看著監控鏡頭裡那個一閃而過的眉眼,裴景明久違地聽到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像得知先生病情時一樣,他瘋了一般趕到江言所在的地方,卻在看到江言的一瞬間莫名安靜了下來。
先生最是不喜他毛毛躁躁的,裴景明想。
“好久不見,先生。”
千言萬語隻化為一句。
“景明,”江言往前一步,確保周圍人不會聽到他們的對話。
“回去吧,我會來找你的。”
剛剛還滾燙的血液在一瞬之間涼透,裴景明的指尖瞬間捏緊。
先生不願意見他嗎,為什麼?
江言看著景明失神的樣子。
其實他心裡對景明會不會聽自己的話沒什麼把握。他自覺與景明的關係已經疏遠,又過了這麼多年,況且現在景明已經是一個大人物了,而他的身份卻是一個毫無名氣的小明星。
江言不知道,即使再過十年,二十年,裴景明絕不會做的事,就是忤逆他的先生。
哪怕他已經查了資料,直到麵前的先生現在隻是個毫無權勢的明星。
裴景明不明白先生是如何回來的,但他不在意。隻要先生能回來就夠了。
“好,先生,”他沉聲道,“我等你。”
他極慢極慢地轉身,想要再多看先生幾眼。但再慢也總得離開,他不敢讓先生生氣。
裴景明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眾人似乎聽到周圍猛地鬆了口氣的聲音。